時間教會點到即止
潘子敖站在登機口,怔怔地站了半晌。
轉身送叢小姐父母到司機等候區,看著他們離去,才轉身從自己車上拿下來一個小旅行箱。
潘媽媽摁了摁兒子的肩膀,用眼神鼓勵他,讓他快走。
看著厚厚的雲層,日光一點點落下去,波音747平穩地飛著,她左右手重疊,覆著自己的肚子。
家庭的緣由,使得她畢業後留在北京,她可以不選擇這樣艱難的路途,躲在美國繼續做她灑脫自由的夢,可她沒有。
她熱愛自己的家庭,更有肩負期望的責任。她知道,照顧雙親,讓他們過得好也是自己的責任。
現在繞了這些年的彎,居然還是回到了最初的起點上,這個彎卻讓她更加無悔。
她聽著空姐溫柔的提示聲,睡了過去。
夢中仿佛還是十幾歲暗戀別人的她,那個情竇初開的自己,穿著一身土鱉的四中校服,站在操場上為初戀大喊加油,橘色的籃球在空中劃出一個拋物線。
人群中立刻爆發出一陣歡呼—“高一(1)!加油!”
她揮舞著胳膊跟著大喊,初戀在陽光下奔跑,回過頭衝她比了一個食指,有力的小臂上有個黃色的耐克腕帶。
一轉眼,就高考了。
那天她去得早,考點的校門還沒有開,路口都被封住,交警叔叔在指揮,對著每一位孩子微笑。家長們聚在門口,都在檢查孩子的文具和準考證,同學們反而三三兩兩站在一起嬉鬧,絲毫沒有緊張氣氛。路邊的CD店裏,放著一首鄭秀文的歌,是當年電影《長恨歌》的主題曲:
一場熱鬧,留下行李,要自己承擔
恨我的眼淚,並發得我提心吊膽
證明悲哀不是場虛幻
愛情是我生存力量
老上海的調調,卻在一群十七八歲孩子的吵吵嚷嚷中搖曳。叢小姐記得那電影似乎是講述一個美麗女人總是像隻蝴蝶一樣依附男人最終被辜負的故事。
皚皚雪山,她坐在拉薩河邊看落日,騎著租來的自行車回客棧時,路過布達拉宮,看到一群藏族男女在布達拉宮門前的廣場上跳鍋莊舞。他們笑著跳著,步伐簡單,卻熱情洋溢,動作行雲流水,自帶灑脫。
一轉臉,身邊站著的居然是宋斂,他嘴邊含笑,牽起她的手就要走,她懵懵懂懂地跟著走。不知為何,迎麵過來的一個女孩兒卻挽上了他的手臂,宋斂沒有掙紮,也沒有解釋,隻是又順從地跟著她走了。
叢小姐想要喊住他,卻發不出聲音,眼睛幹澀,更沒有眼淚。
環顧四周,原來是在三裏屯那間他們同居的房子樓下。那條路上有無數高大的梧桐樹,一陣風吹來,樹葉總是鼓著掌,嘩啦嘩啦嘩啦。
隨著風,飄來一隻風箏,落在她腳下。
她低頭拾起,舉著風箏環顧四周,聽到外國人的叫賣聲,似乎是西班牙語。
這不是巴塞羅那?她心中訝異,那年就是在這裏丟失了背包。叢小姐拿著風箏往前跑,想要追回自己的背包,卻一頭撞進了一個人的懷中。
他戴著麵具,微微笑著,叢小姐伸手掀起。
他有弘哥哥的鼻子,高高的,直直的,像山脊一樣。眼睛像賢哥哥,長長的,大大的,像一潭深水。他的眉毛可漂亮了,是那種劍眉,透著英氣。他的嘴像顯,不,像旦,厚厚的,嘴角還微微往上翹。下巴上還有一道兒,就在這兒,很威武的樣子。噢,對了,他的牙齒像顯,雪白整齊,泛著輕輕的品色。他笑起來的樣子啊,好像春天裏最明媚的一束陽光。
她的腦海裏隻有這段台詞。
而他開口說,公主,你認錯人了。伸手拿走了她的風箏,居然就那樣會入集市茫茫人群中不見了。
叢小姐太著急了,她急得快要哭出來,可怎麼都哭不出來。她腳步沉重,撥不開人群,她空著雙手,一無所有。
有人問她,叢小姐,你怎麼在這兒?
她回過頭,居然看到周非,他說,我帶你去找宋斂吧。
叢小姐急忙點頭,立刻轉身跟著周非退出了集市。
周非沒有牽她的手,走著走著卻給了她一張空白的支票,他突然麵色陰沉,質問她,你為什麼跟著我?我給你多少錢才夠?
她衝他大聲喊,不是你要帶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