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結著愁怨的姑娘
戴望舒
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丁香一樣的顏色,
丁香一樣的芬芳,丁香一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這寂寥的雨巷,撐著油紙傘像我一樣,
像我一樣地默默彳亍著,冷漠、淒清,又惆悵。
她靜默地走近,走近,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飄過像夢一般的,像夢一般的淒婉迷茫。
像夢中飄過一枝丁香的,我身旁飄過這女郎;
她靜默地遠了,遠了,到了頹圮的籬牆,走盡這雨巷。
在雨的哀曲裏,消了她的顏色,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眼光,丁香般的惆悵。
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飄過一個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姑娘。
——戴望舒《雨巷》
世人給了戴望舒一個浪漫的稱呼——“雨巷詩人”,說到他,總會想到那個細雨綿延水墨般的江南小鎮,那個撐著油紙傘丁香般美麗的江南女子,那個長長幽幽埋藏著故事般的雨巷。
江南的小鎮是靜謐的,斑駁的青灰色像清晨的殘夢,交錯的雙橋蒼老卻堅挺。淙淙的流水從狹窄的河道穿鎮而過,一座座雕刻精致的石橋倒映著歲月的斑駁,卻映射出一代代人溫婉的柔情。
戴望舒從小就在這樣的小鎮裏長大,後來去上海念大學,便離開了家鄉。在煙雨蒙蒙的梅雨時節,他又一次回到這水墨畫般的江南小鎮。雖然不是自己的家鄉,卻也有一種重歸故裏的感覺。
這座小鎮同其他江南小鎮一樣地樸素、淳厚,用自己的緘默承載著小鎮人們所有的快樂和幸福、苦難和悲哀。幾千年的風霜在這裏飄散,這裏卻一直是靜靜的,靜靜的,就像牆上靜靜生長的斑駁的印記。
仿佛外麵的喧囂紛擾到了這裏都消失無影。隻有戴望舒的心,波濤洶湧,與這裏格格不入。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末的中國,是塊滿目瘡痍的悲土。
二十出頭的戴望舒血氣方剛,他學習新思想,被第一次大革命的熱潮吸引,加入共青團又加入國民黨,他參加“五卅運動”,希望把自己的青春貢獻給祖國,迎來的卻是國民黨的叛變。上海大學被封,白色恐怖籠罩著上海城。
因為參加革命活動,他和大學同窗好友施蟄存受到了特務的監視,不得不暫時住在施蟄存鬆江的家裏避難。他們離開了紛擾的上海城,又回了這樣一座江南小鎮。
那一天,天上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戴望舒有些心煩,便獨自出來散步。他走在狹窄潮濕的雨巷,黑白暗淡的色調給他心裏蒙上了一層傷感。走著走著,突然在一個拐角,他看到了一抹粉色。那個身影穿著一件粉色的旗袍,玲瓏的身材在她優雅的步履間顯得格外婀娜。她撐著一把油紙傘,靜默地向前走著。那一刻,戴望舒突然覺得有一朵丁香花在眼前綻放,芳香四溢,溫婉動人。
戴望舒不由得緊跟上去,默默地走在她的身後。穿過了百轉千回的雨巷、狹窄的小路,那個丁香般柔美的女孩像夢一般在戴望舒的眼前走著走著。突然,那女孩停下了腳步,戴望舒也緊跟著停住了腳步。看了看前方白牆黑瓦的房子,覺得很是眼熟。
女孩敲了敲門,開門的正是戴望舒的好友施蟄存。
原來這個丁香般的姑娘就是戴望舒好友施蟄存的妹妹施絳年,施蟄存熱情地介紹戴望舒和施絳年認識。戴望舒看著眼前的女孩—白皙的皮膚,充滿靈氣的大眼睛,宛若墜入凡間的天使一般純淨。他一下子竟愣住了。
戴望舒覺得有些東西正在心裏萌芽,蠢蠢欲動。
那就是愛情。
可是上天雖然賦予了戴望舒詩情和才華,卻沒有給他翩翩風度。戴望舒的臉,因為小時候染上天花落下一臉麻子,一直讓他有點自卑。而這次邂逅,也沒有讓心愛的丁香姑娘對他有好感。
每次戴望舒想單獨約會施絳年,或是給她一些愛情的暗示,施絳年總是委婉地拒絕。
可是,愛情已經在戴望舒心裏滋長蔓延,沁入他的心脾,讓他無法自拔。他在自己出版的詩集裏,將心愛的丁香女孩的名字用法文寫在扉頁上,卻遲遲等不到施絳年的回饋。
轉眼到了年底,鬆江的冬天潮濕陰冷,戴望舒的單相思卻越
來越火熱。臨近春節的時候,他抑製不住心中的衝動,在樓梯上截住施絳年,將寫給心愛的姑娘的情書念給她聽。
我將對你說我的戀人,
我的戀人是一個羞澀的人,
她是羞澀的,有著桃色的臉,
桃色的嘴唇
和一顆天青色的心。
這種突如其來的強烈示愛舉動,在那個年代無疑是一種瘋狂的舉動,把住在江南小鎮的施絳年嚇壞了。在她的心裏,愛情,應該是靜靜的,不露聲色、暗生情愫,然後順其自然地在某一天被心愛的人輕輕地牽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