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有愛情的婚姻,乃是人間無可比擬的幸福(1 / 3)

Chapter 5 有愛情的婚姻,乃是人間無可比擬的幸福

梁實秋

冰心說:“一個人應該像一朵花,不論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一個好朋友。我的朋友之中,男人中隻有實秋最像一朵花……”

的確,梁實秋像一朵花:花開的時候傾情綻放,用盡所有的芬芳,凋零後黯淡淒涼,但還會有下一個花季,等待他的絢爛。

在愛情裏,梁實秋是幸運的,這一生,他擁有兩段愛情,既有刻骨銘心,又有細水長流。

梁實秋的第一段感情,是和他相濡以沫近五十年的結發妻子程季淑。

梁實秋與程季淑的相識是在1921年的秋天,那時的梁實秋正在清華大學念書。那一天,梁實秋周末回家時在父親書房桌上的信鬥裏發現了一張紅紙條,上麵工楷寫著“程季淑,安徽績溪人,年二十歲,一九零一年二月十七日寅時生”。梁實秋的心一動。聰明如他自然知道這是家人為他選定的未婚妻。梁實秋並不抵觸,反而充滿了好奇和期待,便去問大姐關於這個未謀麵的“未婚妻”的情況。

大姐很親切地告訴梁實秋:“我看她人挺好,蠻斯文的,雙眼皮大眼睛,身材不高,腰身很細,好一頭烏發,挽成一個髻堆在腦後,一個大篷覆著前額,我怕那篷下麵遮掩著疤痕什麼的,特地搭訕著走過去,一麵說著‘你的頭發梳得真好’,一麵掀起那發篷看看。”

梁實秋趕快問:“有什麼沒有?”

“什麼也沒有。”

梁實秋如釋重負,和大姐相視而笑。問完了情況,梁實秋更想趕緊見見這位程小姐了。

梁實秋想了又想,決定自己直接寫信給程季淑,問她願否做個朋友。卻又恰逢程季淑轉校,幾經周轉終於打通了程季淑的電話。

程季淑聽到電話那頭梁實秋的名字,不由得一驚,半晌沒說出話來,梁實秋便直截了當地要求去見麵一談。程季淑被梁實秋如此直接的邀約弄得有些羞澀,支支吾吾地總算是答應了。

梁實秋聽著電話那頭程季淑說話的聲音,覺得聲音之柔和清脆是他從未聽到過的,需用“珠圓玉潤”四字形容才恰當。掛上電話的梁實秋便覺得自己仿佛受了刺激,受了震驚,滿心期待著與程季淑的相見。

等待相見的日子是那般難熬,終於盼到那個相約的星期六。梁實秋在清華園坐人力車到西直門,約一小時的路程,卻讓梁實秋覺得那是漫漫的長途。到西直門換車進城,又走了半個多小時,終於在悠長的巷子裏找到了程季淑教書的學校。在會客廳等了許久,程季淑終於出現了,身邊還帶著一個朋友,正是這位朋友的父親給梁實秋和程季淑做的媒。不大的工夫,朋友托故離去,程季淑急得直叫:“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梁實秋看著麵前的程季淑,一件灰藍色的棉襖,一條黑裙子,長抵膝頭,不施粉黛,一身樸素不過的學生裝,卻正是梁實秋喜歡的那般溫婉清純。那一天梁實秋穿的是一件藍呢長袍,挽著袖口,胸前掛著清華大學的校徽,穿著一雙棕色皮鞋。好多年後程季淑對梁實秋說,她喜歡梁實秋那一天的裝束,也因為那是普通的學生樣子。

短暫的初次見麵大約有半小時。屋裏有一個小火爐,陽光照在窗戶紙上,使小屋和暖如春。這是北方舊式房屋冬天裏所特有的一種氣氛。程季淑不是健談的人,她有幾分矜持,但是並不羞澀。梁實秋起身告辭,並在分手之前約好了下次會麵的時間與地點。

之後的梁實秋與程季淑便開始了每周一次的約會,中央公園、北海公園、太廟……都留下了他們並肩而行的身影。梁實秋多年後回憶起他們起初約會的場景說:“等人是最令人心焦的事,一分一秒地耗著,不知看多少次手表,可是等到你所期待的人遠遠地姍姍而來,你有多少煩悶也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1923年6月,梁實秋從清華大學畢業了,而8月他便要去美國留學。梁實秋有些不想去,他不願意離開祖國,離開心愛的女子,但知書達理的程季淑毅然堅持讓梁實秋出國,縱使會有別離的痛苦,她也希望梁實秋可以得到更好的發展。

畢業那一天,梁實秋動情地對程季淑說,留學三年歸來,他便娶她為妻。

臨行的前一天,他們相約在一個茶館裏,那一天又是風又是雨,梁實秋便提議去影戲院看影戲。影戲開幕的鈴聲一響,屋裏昏黑起來,影片像逸馬一般在他們眼前飛遊過去,梁實秋的情思也跟著旋轉起來。那一天,梁實秋緊緊地握住程季淑的手,沒有說一句話。影片忽地一卷演訖,屋裏的光線放亮了一些,梁實秋看見程季淑的烏黑眼珠正在不瞬地注視著他,影戲裏放的什麼,他們一點兒都沒看進去。

從影戲院出來的時候,又下起了蒙蒙細雨,園裏的電燈全亮起來了,照得雨下濕的地上閃閃發光。遠遠地聽到鍾樓的“當當”的聲音,時斷時續地傳過來,讓人覺得淒涼黯淡……梁實秋扶著程季淑緩緩地步入餐館。疏細的雨點像是天公的淚滴,灑在他們身上。

程季淑平時是不飲酒的,這天晚上卻斟滿一盞紅葡萄酒,舉起杯來低聲對梁實秋說:“祝你一帆風順,請盡這一杯!”梁實秋已經淚珠盈睫了,無言地舉起一杯,相對一飲而盡。餐館的侍者捧著盤子在旁邊詫異地望著他們。

他們就這樣開始了三年的別離。

梁實秋到了美國後,隨即前往科羅拉多泉去上學。那是個風景優美的地方,而梁實秋卻無心讀書也無心遊樂,心裏滿是對程季淑的思念。在那個年代,他們隻能把思念寫進書信裏,等待那封信漂洋過海,投遞到心愛的人身邊。

在一封封寫滿思念的信件中,在彼此堅守的不離不棄中,三年離別的時光終於過去了。1926年7月,梁實秋終於回到了祖國。梁實秋到南京取得國立東南大學的聘書,就立刻北上天津。他從上海致快函給程季淑,約她在天津見麵,然後一同返京。

程季淑卻沒有來,事後程季淑對梁實秋說,“名分未定,行為不可不檢”,梁實秋覺得程季淑說得很對,也對她肅然起敬。

久別重逢的那一天,程季淑對梁實秋說:“華,你好像瘦了一些。”滿心的思愁人怎會不瘦,梁實秋覺得程季淑也顯得憔悴了不少。他們所談的第一樁事是商定婚期,因為8月底梁實秋就要去南京東南大學教課,他們把婚期定在了寒假。

梁實秋到南京去授課後,在東南大學校門正對麵的一條小巷,租下了一棟房子,準備作為他們的新房。梁實秋天天四處奔走購置家具等物,寢室牆刷粉紅色,書房淡藍色,有些東西還需要設計定製。足足忙了幾個月,事妥後他寫信給程季淑:“新房布置一切俱全,隻欠新娘。”

南京的冬天陰冷潮濕,屋裏還沒有取暖的設備。程季淑用藍色毛線織了一條毛褲,郵寄給梁實秋。一排四顆黑扣子,上麵的圖案是雙喜字。梁實秋穿在身上說不出地溫暖,一直穿了幾十年。

結婚的日子終於到來了,1927年2月11日,梁實秋與程季淑在北京南河沿歐美同學會舉行了婚禮。那一天,天很冷卻很晴朗,程季淑頭上戴著茉莉花冠,腳上穿的一雙高跟鞋,粉紅色緞子做的,上麵縫了一圈的亮片,走起路來一閃一閃的。梁實秋覺得程季淑美極了,緊張的梁實秋不知在什麼時候把戒指甩掉了,程季淑安慰梁實秋說:“沒關係,我們不需要這個。”

新婚的時光並沒有過得無憂無慮,當時南京的時局變得緊張起來,國民革命軍北伐逐步迫近南京。梁實秋找程季淑商量,果斷的程季淑決定立刻起程。兵荒馬亂的時候,季淑換下她鮮豔的服裝,改穿樸素的黑皮鞋,上身駝絨襖之外罩上一件粗布褂,匆匆坐上南下的火車,趕往南京。

然而南京市麵已經有些不穩,散兵遊勇滿街跑,遇到馬車就征用。梁實秋與程季淑在南京的新房裏共住了五天,窗外不時傳來遙遠的炮聲。他們隻能躲在屋裏,什麼地方也沒去。

梁實秋的朋友來拜訪,勸梁實秋夫妻到上海暫避。到上海的火車已斷,梁實秋帶著程季淑搭上了太古的輪船,有心愛的人在身邊,連逃難都變得像是蜜月中的旅行。

——你走,我不送你;你來,無論多大的風雨,我要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