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夫人點頭,“快,拿些銀票給公差,讓他們在路上好生照應,莫要讓大老爺吃苦。”
這樣的天氣,怎麼可能不吃苦。申媽媽低聲應著。
主仆兩個收拾好了慌慌張張地去了前院。
公差押著周元景已經等在那裏,周元景隻穿了青色的襖衣、襖褲,滿麵胡須,頭發亂蓬蓬地堆在那裏,身上散發著陣陣潮濕、腐爛的氣味,遠遠看去幾乎辨認不出來。
周老夫人急著往前走,踏出去一步才發覺腿腳已經軟了,多虧申媽媽事先有準備,賣力攙扶著,才不至於摔倒。
“母親,”周元景看到周老夫人目光立即黏住不放,上前幾步頓時跪下來,一把牢牢地抱住周老夫人的雙腿,“母親,快救救兒子吧,兒子才被打了板子,哪裏還能走三千裏,定是要死在路上,母親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送死,母親不是說已經想了法子,母親……”
聽到周元景這樣說,申媽媽慌張地看向公差,還好公差裝作沒有聽到麵無表情地站在一旁,想及那些人經常出入宅院,應該見慣了,稍稍放下心來,伸手去扶周元景,低聲道,“大老爺,老夫人已經盡力了啊。”
誰知道周元景這時候已經昏了頭,一心想著要保命顧不得這些將申媽媽甩開了,“母親拿些銀兩打點,就算流放等到明年春天,不,最好改成徒刑五百裏……母親……隻是要我的命啊。”
周老夫人顫抖著手,隻是不安地放在周元景的頭上,眼淚不停地流下來。
“母親難不成要白發人送黑發人,”說著頓了頓,“兒子向來都是聽母親的話,母親說東兒子不敢往西,難不成兒子就要落得今天的下場?”周元景瑟瑟發抖,“我不想死啊,不想死,這時候誰會押送犯人去流徒,一定會在半路上弄死了事。”
“景哥……”周老夫人低頭看著慌亂的周元景,揚聲道,“你犯了法就要受罰,幾位官爺定會在路上好好照應你,你還年輕將來還有機會回來,母親年紀雖然大了,一定會替你好好照顧全哥,直到你回京。”
周元景一副茫然不懂的表情。
周老夫人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好孩子,你要提起精神來……”
周元景怔愣了片刻,“母親這是不肯管兒子了?母親要看著兒子去送死?”
周老夫人眼淚落下來,“你犯了法,母親也是沒有了法子,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周元景整個人似一灘泥般癱軟下來,心中最後一線希望也沒有了,想到剛才在外麵冷風刺骨的滋味,就不受控製地牙齒打顫。
外麵管事的報周元貴打了包裹拿來。
門口簾子一掀,周元景的目光就落在周元貴身上,周元貴穿著青狐大氅,寶藍色的襖袍,腰上係著鑲玉錦帶,腳上是雲紋快靴。什麼時候隻會在彎腰聽自己訓斥的二弟這樣光亮起來,相比之下他連乞丐也不如,怪不得母親這般鎮定地和他說話,他走了還有二弟在母親身邊。
周元景覺得冷氣已經衝進心裏,讓他無意識地發抖。
周元貴讓人將包裹提進屋,滿滿的三大包衣物,公差上前查驗,將包裹裏的氅衣都扔了出來。
周元貴有些著急,“這……沒有這些怎麼禦寒。”
公差隻是公事公辦,為難地道:“大老爺現如今是囚犯,怎好穿這些,就算咱們帶了也不能讓大老爺穿上,還不如就帶些尋常能穿的圖了實惠。”
周元貴心裏難過,又見周元景跪著不起,上前去攙扶周元景,“大哥,大哥,你先起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周元貴這樣拉扯著,周元景的臉貼在了周元貴的大氅上,青狐的毛皮上雖然沾了雪,可這時候卻讓周元景覺得異常的暖和,低頭看到地上被公差扔出的氅衣,那些是他永遠也不能再穿的了。
他本是宗室子弟,如何就有了今日?連他平日裏瞧不上的二弟也不如。
周元景抬起頭看向周老夫人,“母親說兒子為何會落得今天的下場?”
周老夫人看向有些癲狂的周元景,心中不由地一緊。
周元景笑得猙獰,“都是因為母親,都是因為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