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太太田氏看到琳芳穿著素淨的衣裙跪坐在蓮花墊裏,不停地轉動手裏的佛珠,仿佛隻要停頓一刻就會有大事發生般,她不由地想起在清華寺裏看到的老尼姑,皮膚皺在一起,隨著手指的轉動能看到皮膚下起伏的骨頭,沉迷在佛香繚繞之下,不管有什麼動靜都不會抬起頭來看上一眼,默默地對著佛像,青色的僧衣也仿佛蒙上了一層灰塵,她整個人像穿著僧袍的泥胎。
讓人看了害怕又會覺得悲涼。
田氏走上前幾步,伸出手拉住琳芳的手腕,“快起來,你這是做什麼,你想要一輩子被關在這裏不成?”
琳芳看到田氏仿佛終於找到了依靠,哆嗦著嘴唇,“母親,母親。”
田氏心中不禁欣慰,這樣就好,還知道難過就是還有救,她隻要像從前一樣勸說幾句,琳芳就能按她的話去做。
“先起來,我們去旁邊坐著說話,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麼樣子了,再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從前她是勸琳芳瘦一些身段漂亮,卻沒想到幾日不見琳芳成這個模樣,臉色枯黃如同老嫗,哪有半點年輕的神采,怪不得姑爺不肯替琳芳在長輩麵前說話。
琳芳和田氏略微對視,立即挪開眼睛去看擺放佛龕的地方,那裏空空的什麼也沒有,“我不能走母親,要讓娘將佛龕還回來,菩薩不會怪罪我了,我才能起來,否則我們家一定會大禍臨頭。”
田氏心中頓時一涼,皺起眉頭看琳芳,“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佛祖慈悲一定不會怪你。”
琳芳詫異地看田氏,“不是母親說的,不敬佛祖要下阿鼻地獄永受痛苦。”
琳芳的眼睛緊緊地盯著田氏,田氏被問得一怔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半晌才道:“你這樣不算不敬佛祖。”
琳芳不知想起什麼打了個冷戰,“怎麼不算……佛龕、香爐碗、貢品全都沒有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母親不知道最近屋子裏常有奇怪的聲音,還有……還有……佛香的味道……母親有沒有聞到?”
佛香的味道。田氏看向供桌,香爐已經被挪走,哪來的佛香味兒。
“又說傻話了,你不喜歡不讓人燒就是。”田氏說著去動琳芳手腕上纏的佛珠,上麵有好幾串,將手臂繞的緊緊的。
琳芳突然用起力來,將田氏推開,“別動我的佛珠,好不容易,”說著用手指在嘴邊噓,“好不容易這屋子裏沒有了聲音,隻要我停下來,等到天黑了,它們就會找上門帶我去阿鼻地獄。”
田氏張著手,琳芳躲的更快,屋子裏的丫鬟都上前去勸,“大奶奶,您還是聽二太太的吧。”
身邊的婆子看不下去伸出手來攔琳芳,琳芳卻大喊大叫起來,“你們躲開,躲開,別害我,讓我念經,讓我為自己消業,”說著扭頭看田氏,“母親,母親請師太過來給我做法事,做了法事我就好了,我屋子裏再沒有聲音,再沒有人在我耳邊說話……母親……母親……”
田氏看琳芳越來越瘋狂的模樣,終於忍不下去,吩咐婆子,“將大奶奶放開,隨她去吧!”
婆子一鬆手,琳芳跌跌撞撞又爬回蓮花墊,仔細將衣裙都收好放在蓮花墊上,仿佛隻有蓮花墊才能讓她安全,一雙大大的眼睛空洞地四處看著然後緊張地念起經來。
田氏心跳如鼓,沒想到琳芳會變成這個樣子,抬起眼睛看到琳芳身邊的四喜,四喜意會慢慢地走過來。
田氏走出內室去東側室裏和四喜說話,“琳芳這是怎麼了?上次回家還是好端端的,怎麼這幾日就成了這個模樣?”
田氏身邊的媽媽左右看看,走出去關上隔扇。
四喜忙跪下來,“二太太,你去清華寺請大師來給奶奶驅邪吧,說不得這樣一來也就好了。”
四喜竟然也這樣說,田氏攥起帕子,臉色深沉,“你在奶奶身邊不好好勸著,怎麼還鼓動她接著亂來。”
四喜眼睛一紅慌張地道:“奶奶最近常聽到怪聲,晚上有人在她耳邊說話,屋子裏也莫名其妙地有佛香的味道,還有人敲木魚……可是奴婢們都聽不到,隻要天黑下來,屋子裏的燈就要都點起來,就算這樣奶奶也不敢睡覺,隻要一閉眼睛就是一身的冷汗,太太請了郎中給奶奶瞧,郎中開了壓驚的藥奶奶吃了也沒用,奶奶說要請人做法事,太太不肯……奶奶這才求著太太請您過來,您就給奶奶求求請,請人做幾日的法事,好歹讓奶奶好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