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有些想哭,看著他,徒勞地抓著他的手臂:“霖哥,不要這樣,你不一定會感染的!讓我陪著你,艾滋病毒的傳播途徑我們都知道,我不會有事的。”
他手上的傷口,並不算深,他當場也做了消毒處理。
可是他很堅持,對我的態度再沒有往日的親昵,站在兩步外不叫我靠近:“我不能讓你有一絲危險,驀驀,聽我的!”
他推開我,自己轉身打車走了。
我站在原地,欲哭無淚:老天果然是不肯放過我的。
腦袋裏木木的回到了宿舍,我撲在桌子上,隻有呼吸的力氣了。
想哭,可是一切都還沒有定論,我哭什麼?
命運這樣把人勒著脖子吊在半空中,真叫人生不如死!
梁燁霖心裏肯定更煎熬。
不行!
不能叫他自己煎熬著!
我忽然起身抓著包就往外跑,一路衝到梁燁霖租住的房子門外,砰砰地拍門:“霖哥,霖哥開門。”
房子裏一點聲音都沒有。
可我知道他在,剛才在樓下我還看見屋子裏的燈是亮著的。
“梁燁霖,你給我開門!”我忍不住怒吼起來。
這算什麼事兒呢?
難道他以為我是隻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嗎?
“梁燁霖,你知道我的性子,你要是一直不開門,我會站在門口砸門砸到明天!”
我說到做到的。
過了一會兒,屋子裏終於傳來動靜,梁燁霖打開了房門,看著我。
我衝進屋就死死地抱住了他。
這一次,他終於沒再將我推開,也用力地回抱著我,聲音哽咽地說:“你這傻丫頭。”
“對啊,我傻。可是,我不單單是什麼傻丫頭,我是你老婆,別忘了!”
他緊緊地抱著我,低聲道:“我怎麼可能會忘。”
我進了屋,跟他合租的那個同事見了我,立即起身說:“我去我女朋友那裏了。”
我道了謝,等到他離開,才拉著梁燁霖坐下,陪著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從此開始了度日如年的等待。
醫院那邊知道他遭遇職業暴露的那一刻,就“貼心地”讓他停了工作,美其名曰:帶薪休假。
我幹脆也不去實驗室了,請了假住在梁燁霖的家裏,二十四小時不離開地照顧著他。
這是我們在一起之後,頭一回遇到這麼大的難關。
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遇到難關不能再找家長哭訴,我們必須攜手扛過去。
把梁燁霖害成這樣的大主任,隻是象征性地來慰問了梁燁霖一下下,送來科室那邊賠償的一萬塊錢,作為慰問費。
嗬嗬。
我捏著信封裏的一萬塊錢,心裏隻剩冷笑。
醫院那邊把手術視頻扣押,不準梁燁霖報警處理,各個領導出麵,想著把這件事情私了。
而我們報警,隻得到警方一句“沒有證據無法處理”,就不了了之。
短短半個月,我跟在梁燁霖身邊,體會到在這個社會做一個普通老百姓,能體會到的那種壓迫和無力感。
梁燁霖的兩周血液檢測,艾滋病毒抗體是陰性。
暫時能讓我們小小地鬆了口氣。
接下來就是第四周、第八周、第十二周,和第六個月的血液檢測了。
他再次回到醫院複職上班,我也能鬆一口氣,回實驗室接著做我的事情。
回到實驗室這天,董老師特意過來問:“結果怎麼樣?”
“是陰性的。”
“那應該沒事了,別太擔心。”
我笑得道了謝,回到座位上,顧林坐在對麵,看著我的眼神裏,居然有些心疼。
我假裝沒看見。
這大半個月以來,我別說是收拾精致的妝容了,連基本的吃飯睡覺都顛倒了。
梁燁霖夜夜失眠,我也養成了大半夜起來陪著他的習慣,於是也開始失眠。
我和他的心裏,始終都還有一根弦在緊緊地繃著,不到第六個月的結果出來,誰也不能掉以輕心,誰也不敢保證抗體檢測的結果不會轉為陽性。
這一天,我正在樓上細胞房裏忙碌,手機扔在了樓下辦公桌上,等到忙到快中午的時候,才下樓。
我拿起手機看看有沒有消息,一打開屏幕,嚇了一跳,滿屏都是未接電話,隻是手機一直開著靜音,實驗室裏其他人也沒聽到。
我撥通了其中一個號碼。
電話那頭是個稍顯稚嫩的聲音,帶著哭腔問我:“喂,你哪位?”
“我是周驀,你上午給我打了好多電話……”
“驀姐,我是王麗,梁老師在醫院出事了,你快來啊!”
我身體忍不住就是一晃,手機啪地一聲掉在地上了。
對麵的顧林立即站起來,跑過來扶住了我:“你怎麼了?臉怎麼都白了?”
我眼前發黑:“醫院……梁燁霖出事了!我要去醫院!”
我回過神來,拚力想推開他,起身往外走。
顧林卻死死地拉住我,低頭不悅地瞪我:“你這幅鬼樣子出去大馬路上找死呢?我送你去!”
他一手拉著我,一手拎著我的包,不由分說地帶著我往外走。
我腦袋裏木木的,腦海裏隻回蕩著王麗的那句話,出事了,梁燁霖出事了。
他剛剛從艾滋病毒的陰影裏走出來一點點,怎麼就又出事了?
顧林拉著我塞進他的車裏,我縮成一團渾身發抖地靠在座位上。
他在我身邊好像是歎了口氣,隨即我身前一緊,是他動手把安全帶係上了。
“你先別自己嚇自己,梁燁霖那麼大個人了,能出什麼大事?”
我呆呆地看著前麵的馬路,沒吭聲。
車子一路疾馳到了醫院,找了半天的停車位,記得我渾身冷汗都出來了。
好不容易停好車,我立即打開門衝了出去。
“唉,你慢點!”
顧林在身後追上來,把我的包遞給我:“拿好。”
“謝謝!”
我拚了命地往門診樓跑,剛進一樓大廳,就看到人群擁擠地圍在樓梯口不遠處,醫院的保安還在疏散人群。
大廳外有警車停靠,警察在樓梯口不知在做什麼。
我拚命地擠進去,可算看到了王麗,立即衝過去問:“梁燁霖呢,他在哪裏?”
王麗看著我,立即拉著我往急診大樓走:“梁老師從樓梯摔下來了,正在急診搶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