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洛洛爾河在星月下泛著鱗鱗藍光。我沿著彎彎曲曲的泥路走了幾個小時,鞋跟兒崴斷了,索性把兩隻“幹巴魚”甩掉,操×了條近路來到母親的牧場。馬廄裏還高高碼著方形草垛,我拉下來一捆,用牙齒咬斷繩子,連頭帶腳鑽了進去。
我的天,你看你,在哪裏滾得一身草屑?臭的!舒莎擋在大門口不讓我進去,向內大喊,羅納,羅納,拿撣子來,好好撣一撣四簍。我努力睜大眼睛,太陽暖烘烘的光輝裏,那個蠕動著櫻桃小嘴的女人,真美呀!然後,我就失去了知覺,橫倒在屋簷下。
已經是好多天了,我夢見大姐坐在洛洛爾河畔梳洗她的長發,小聲地哼催眠曲,又有點像是招魂曲。昏昏噩噩中,我和大姐無休無止的對話可能讓聽者毛骨悚然。我沉湎在一個怪異的萬花筒中,讓意識一點一點地消亡。
又是好多天過去了,死神的笑容已經浮出洛洛爾河麵,等待我的縱身一跳。老爹……老爹……老爹……
而我卻看見舒莎蹲在床角抽泣,離我頭不遠的地方放了個鐵架子,上麵掛的玻璃瓶裏麵的液體正一滴一滴地流向一根細而長的白色塑料管子,這管子的盡頭就插在我的手背上。
老爹趨身對我說,好好養病。他扶起舒莎,又對她說,讓四簍安安靜靜地歇著。他們出去了。整棟房子鴉雀無聲,我發現,橫在窗角的櫻桃樹枝上已密密麻麻綴滿了苞蕾。
夜越深,越無法入眠。黝暗裏,一股熱氣撲在我臉上,房間裏全是濃重的男人腋下才會產生的味道。憑著直覺,我伸開臂膀,把那人的頭緊緊抱在胸前。他輕輕掰開我的手指:小寶,放開我,別激動,你看你咳得都喘不過氣了。我小聲提醒他:別說話,舒莎會聽到,讓我抱著就好。他坐在床沿,讓我的頭伏在他大腿上,他說:舒莎和羅納要明天早晨才會醒來,我在晚餐喝的開胃酒裏放了藥。四簍,你這小東西就是一匹狼,活生生地一點點咬噬我的心。你回來的時候,氣得我五髒六腑都要炸開了,你走路的姿勢明明白白告訴我你早委身他人。我哭著告訴他,我在北京收到舒莎的信,大病了一場,他就是我的天,無人可替代的。他哽咽道,這些都不重要了,我現在要講給你聽……
……那是二月份的一個黃昏,我從鎮上驅車回來,看見一個穿著馬靴的平頭女人站在院子裏。我對她大吼道,你怎麼能翻牆進來?她搖晃著手裏的鑰匙,嘻嘻嗬嗬笑說,那是你給她的。她遞給我幾張複印紙,說有事和我商榷。我接過來一看,驚得直冒冷汗。我讓她開個價碼,把日記本還給我。她直截了當地說,她什麼都不要,不過,從此,她就是這棟大樓的主人。我不順從她的話,她就把手裏的那本日記賣給某雜誌社。四簍,那本日記你是知道的,你小的時候我承認我虐待過你,關你黑屋,不給你東西吃,不讓你看見陽光,逼你讀書……我真是禽獸不如,才遭到報應的。她惡狠狠地說,瑪謝爾平原的人太寂寞太無聊了,像這樣的爆料五十年難遇,不炒得天翻地覆才怪,到那時,你進監獄不說,四簍也永遠別想再在瑪謝爾拋頭露麵。
我何曾給過她鑰匙,她趁我不備,偷偷拿去配的?一定是這樣的。我分析道。
……她以此要挾我和你斷交,她是個很有心計的女人,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她把日記藏在什麼地方。她搬進來後,你的爸爸媽媽過了不到半年也相繼過世了。她耍盡了陰謀伎倆,癡心妄想換走我的愛情。蓄長發,請人教她彈琴,還開始讀書,表麵溫柔嫻良,頗得人心。在我的眼裏她和毒蠍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