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陽光總是帶著一點大地才蘇醒的慵懶,院裏的小草還掛著深夜裏凝結的露水,擺放在書桌上的茶水早已在一個晚上的冷落下變得冰涼,壓在筆下的宣紙上是興致高昂時隨手的窗外畫境,就連偶爾停落在窗棱上的小鳥也喜歡在這樣的時光裏互相唧唧喳喳地討論著今早的吃食應該到哪裏去尋覓才好。
上官爾雅每天就是在這樣的早晨中醒來,睜開眼看見的頭頂的床帳永遠是內斂華麗的棕紅色,如同整個屋裏的其他擺設一樣,單調而冷清。
在這個偌大的尚書府的偏隅一角,沒有畢恭畢敬的奴婢丫鬟,沒有客來客往的眉眼奉承,甚至連衣著華貴的主人都沒有,有的隻是在院落裏任其生長的花草和那麵總是向陽打開的窗戶旁坐著的白衣少年。
清風晚露,這個世界上需要的東西有時候其實就隻有那麼一點。上官爾雅不在乎他那個所謂的老爹如何對他,也不在乎這個家的下人是怎樣看待他這個自從出生就好不受寵的三少爺,可是不在乎並不代表就可以任人欺淩,所以盡管無意,上官爾雅有時候也不得不在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麵前拿出一個尚書府三少爺的威嚴,而人總是避免不了欺軟怕硬的劣根性,即使明知道那個人在這個家沒有任何地位可言,可當他的腰杆挺得比自己直的時候我們總是會忍不住低下頭,從而屈服。因此當上官爾雅第一次以這個身份站在那些平時絲毫沒有把他放在眼裏的下人麵前行使一個貴族少爺應有的權利時,除了震驚剩下的就隻有畏懼,那是對真正將高傲二字融在骨血裏的人的畏懼。
有時,我們並不是不去爭奪,而隻是不想。
所以上官爾雅可以十年如一日地呆在這個一井天地裏仍然瀟灑如從前,所以慕容瑤琴可以一把火燒盡所有從此自由天地,但,無論是上官爾雅還是慕容瑤琴,他們都知道這個世界裏是沒有絕對的自由的,因為越是能夠隨心所欲其付出的越多,這是法則,無人可改亦無人能改。就像在這個小小的一方院落裏,相對地付出了外人所看見的一切尊卑榮耀,換來了與自然同生的無人可擾的自由與寧靜。也許不值,但很多時候值與不值決定於我們自己。
坐在書桌前,上官爾雅重新執起了那支放在案上壓著一張寫實風景圖的毛筆,再抬頭看了看窗外的景色思索了一會便隨意地在畫上勾勾點點,若說在這十年裏上官爾雅最得意的是什麼,那麼一定是這個能用古代毛筆畫出現代工筆寫實感的超強技藝了,這對於一個上輩子並沒有多少繪畫天賦的人來說無疑不是一個奇跡。
滿意地看了看差不多完工的畫紙,上官爾雅這才想起昨天他的那個父親大人讓他在今天申時的時候到書房一趟,抬頭看了看太陽的角度,很明顯這個時候已經超過時間有一會了。上官爾雅放下筆,摸了摸肚子,想起今天自己還沒有吃過一點東西便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不大的房間內已經擺上了幾盤小菜,上官爾雅試了試溫度,雖然有一點涼了但對於以前總是加班吃泡麵的人來說並沒有什麼大礙,而等到上官爾雅吃飽喝足在小休了一會後上官淩已經派人過來傳喚他了。
“三少爺,老爺有請。”低冷而毫無感情的聲音。
上官爾雅隻是坐在桌前,一手撐頭一手捂茶,兩眼略眯地看著那個身著青衣的他父親大人的心腹而並沒有起身的表示。
“三少爺,老爺有請。”魏雲不滿,就帶著提高了一個聲調。
喝完最後一口茶,上官爾雅才蓋上茶蓋,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往外走去,而身後的魏雲也終於在一身冷氣的散發下提步跟了上去。
人人都說兵部尚書家的三少爺隻是一個容貌魅人的繡花枕頭,可是魏雲卻在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年的時候就直覺地認為那所謂的繡花枕頭不過是順從隱忍的假象而已。十七歲的貴族少年可以狂妄無知,可以自滿自傲,也可以溫和爾雅,但是不管怎樣,縱使你是一個天降奇才聰慧早熟,你的身上也絕不可能會有那種隻有在經曆過時間的洗禮和沉澱後才會擁有的人生閱曆的厚重感。
魏雲不是一個自負的人,可是他也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在他跟著上官淩的這二十五年裏他也算是看盡了人生百態,嚐盡了酸甜苦辣。他不會看人,但是他也絕對不會看錯人。可是在這幾年的時間裏,他也還是不能看清楚這個尚書府的三少爺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甚至說是有時候他都懷疑他到底是不是那個大家所以為的三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