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濃華如夢水東流(三)(2 / 2)

這些我若不說她自己也定不會講給曾川清,他是一輩子都不曉得她對他的心意了。

我問她曾川清腰間的玉她見到沒有,她笑了笑說看到了,然後眯著眼笑,一雙眼睛彎成月牙,笑出淚水“所以他就更不能知道我的心了,別離的疼我一個人受著就夠了。”

闌珊樓的事情我也是事後才知。陸宰被罷一切皆咎由自取,當年刺殺靈洗害她險些丟命的那個刺客就是他的好女婿,靈洗一眼瞧出了他!

不管當年的事情和陸溫盛有無關係,都已是不除不行,她這軟刀子下的正是地方。

後來她與曾川清鬧別扭,生氣回了朝華宮。我去看她才知她懷孕了,她想生下這個孩子!我第一次高聲斥責她“你瘋了!你的身體情況不允許你生下他!”

她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我知道。川清父親當年戰死沙場,母親遠走他鄉,他說自己是一個被拋棄的人。我若有一天也離去,那麼好歹有我們的孩子留下來代我陪他,告訴他我沒有拋棄他。”

她固執起來,沒人攔得住。我壓著心中的酸疼與怒氣,每天下朝就往太醫院和朝華宮兩地跑,生怕她身體出什麼茬子。

曾川清自是往朝華宮跑得勤快,每每甫見了我便沉幾分臉色。他這孩子氣的舉動讓她掩麵哧哧的笑,粉了一雙臉頰。待她身體調養的差不多的時候就立刻回了將軍府。

瞧著曾川清那頂上朝的青轎日日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我心中五味陳雜。

孩子出生的時候正是寒冬臘月,灰蒙蒙的天飄著雪。宮中的禦醫、產婆除了當值的全被請去了將軍府。我到時,乳娘抱著裹得圓滾滾的孩子給我看。是個小公子,睡著了,瞧不出眉眼肖父肖母。

隔著屏風她喚我進去,聲音輕的不像話。

床前未吊青紗。曾川清坐在床沿,臉色青白的不比她好多少,見我進來啞聲道“我去太醫那邊看看。”出門前又旋身對我說一句“她身上沒什麼力氣,別讓她說太多話。”

她微閉著眼,我緩緩上前,站著瞧了她一會兒。這輩子,怕是最後了一麵了。許久溫聲叫她“公主。”

她睫毛顫了顫,睜開眼看我,動了動嘴角似是在笑,良久虛弱道“蘇芮,成個家吧。”

漆黑的夜,冰冷無人。我踉蹌著腳步走在風雪裏,耳邊、腦海全是她往日的一顰一笑。

她在三日後去世。我去將軍府吊唁,出來時恰逢皇上要帶走小公子回宮裏養。曾川清抱著孩子死不放手,盯著皇上一字一句道“我既活著,我的孩兒我自己養,除非我死。”

“那你就去死!”皇上怒急,衝他咆哮。

我摸著懷中的信箋,心道她果是什麼都料到了。

這麼多年她都沒告訴皇上她心中所愛。那五年她因顧及皇上忌憚曾川清手中軍權而不說,後來是怕皇上自責,自責自己皇姐為了玥國白白舍了這許多年華。便由著皇上這許多年都不太喜曾川清。日後她去了,怕是皇上也要摘了曾川清的腦袋,泄這許多年的憋悶。

幾個月前她對我說“我死後,皇上若是要帶走孩子,你便告訴他我的意思,孩子是要有父親的。”她另給我一封信,如若皇上不信,便將這封信給他看。

我將這話帶給了他們,曾川清驀地抬頭,血紅的眼盯著皇上手中的信,雙唇不住的抖動,卻是抱著孩子慢慢回屋了。

一個月後,曾川清辭了一切軍務。再見,便是他抱著孩子,牽著孩子……

靈洗去世四年後的八月十六,我和曾川清一起喝酒,瞧著他鬢間白發我不知怎的就將靈洗的秘密說了出來。說完我就後悔了,見他沒什麼反常,我安慰自己說許是他沒聽到。

半年後的一個深夜他抱著熟睡的孩子來找我,說他要走了,要我代他和靈洗照顧孩子。末了,又喃喃道“靈洗應該也不想我們的孩子養在宮裏的,不自由。”我那日的話他還是聽到了……

曾川清死了,死在靈洗的墳前。

(四)

皇上讓我為靈洗做傳,這是第八次修改了。提筆欲下,卻終是怎麼寫都不對。她不求自己留下什麼光輝史跡,這輩子最好地事情就是嫁給了她心儀的人。

將修八次的奏折呈給皇上,他看了,默了一默,沒再讓我修第九次。

“嘉正八年,靈洗長公主下嫁定北大將軍曾川清。嘉正十一年,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