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飄帶接替桃花眼站在門洞口,望見嚇成一團的小羊羔,它突然想起在羅利安沼澤看見過的鵜鶘捉魚的情景:鵜鶘會從麵包樹上采來一隻魚兒愛吃的花骨朵,來到魚兒出沒的淺水灘,一甩脖頸,將花骨朵扔在水麵上;貪嘴的魚兒浮到水麵上來啄食花骨朵,鵜鶘閃電般地伸出漁網似的大嘴殼去,將受騙上當的魚兒吞進嘴去。鵜鶘尚且會利用誘餌捉魚,狡猾的人類也就能利用誘餌來捉獅子!它們吃過人類的虧,必須多長一個心眼。
紅飄帶咽下滿嘴的唾沫,沮喪地離開羊籠的門洞。
兩隻半大的雄獅在羊籠前痛苦地徘徊,放棄眼前這頓美餐,意味著明天它們再也沒有力氣逃避人和狗的圍剿;但若去叼食那隻羊羔,風險又實在太大了,進又不敢進,走又舍不得走,為難死了。
嗷——這時,雜樹林外傳來一聲獵豹的吼叫,桃花眼和紅飄帶在黑暗中對視了一下,兩隻獅子的腦袋裏幾乎同時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讓獵豹進籠子去叼咬那隻羊羔,如果得手,沒遇到什麼危險,等獵豹一出籠子,它們就上去剪徑搶劫,兩隻雄獅,難道還怕一隻獵豹不成?
如果真像它們所擔心的那樣,羊羔是誘餌,那麼獵豹就是它們的替死鬼。它們繞到木籠的背後,嘴貼著木樁之間的縫隙,呼呼地對著籠子裏的羊羔吹氣,食肉獸血腥味很濃的氣息吹在小羊羔身上,就像另一個世界刮來的陰風,嚇得小羊羔連續不斷地發出咩咩的哀叫,給獵豹傳送美味佳肴就在這裏的信息。
不一會兒,雜樹林窸窸窣窣一陣響,一隻獵豹出現在月光下。它體毛蕪雜,眼角布滿眵目糊,衰老而醜陋,肚子空癟癟,看得出來,大概也是有一兩天沒吃到食物了。它來不及觀察四周的動靜,一到門洞,便嗖的一聲毫不猶豫地闖進籠去,桃花眼和紅飄帶透過縫隙看得很清楚,老獵豹撲到木柱前,張開血盆大口迫不及待地咬住小羊羔的脖子,用力拉扯,嘣,那根捆綁小羊羔的木柱刹那間跳起來,還沒等老獵豹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嘩,籠頂落下一扇木排,封死了門洞。羊籠成了老獵豹的囚籠。老獵豹蹦躂著踢蹬著衝撞著,但木籠十分牢固,看樣子,這輩子休想再衝出牢籠了。
桃花眼和紅飄帶看得驚心動魄,看得瞠目結舌。
嗷——嗷嗷——老豹子一聲接一聲發出憤怒的吼叫。
汪汪——汪汪汪——雜樹林外響起猛烈的狗吠聲,還隱隱約約傳來人的呐喊聲。
桃花眼和紅飄帶嚇得失魂落魄,轉身就逃,一口氣逃到巴逖亞沙漠的邊緣。
好險哪,要不是碰巧有老獵豹來替它們送死,它們中有一個就中了人類的圈套成了籠中獸,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天邊出現一抹水紅色的朝霞,明麗的光線像萬千支金箭,射穿濃濃的夜,給大地灑下一層熹微晨光。它們正站在沙漠與綠洲的分界線上,霞光下,起伏的沙丘就像奔突的熔岩,而綠洲上的樹林與草地,浮動著一片五彩雲霓。它們當然喜歡綠洲,而不願再跨進沙漠。如果它們能自由選擇的話,它們希望這輩子永遠居住在這塊豐腴的土地上。
然而,事實證明,這是無法實現的夢想。世界雖然很大很大,留給獅子生活的地方卻很小很小。對野生動物來說,人類就像是上帝,它們是無法和人類去爭奪生存空間的。
娜宛婀爾巴,對人類來說,也許真的是天使牧場,但對獅子來說,是魔鬼墓地!
天快要亮了,它們既然被判決為食人獅,人類是不會放過它們的,天一亮,人和狗就會出動,對它們進行一場規模更大來勢更凶猛的圍剿。它們饑腸轆轆,筋疲力盡,不可能再像昨天那樣幸運,逃過人和狗的追殺。要想活,唯一的辦法,就是穿過巴逖亞沙漠,回到羅利安大草原去。
它們本來就不應該離開羅利安大草原的。為了尋找獅子的樂園,它們千辛萬苦穿越巴逖亞沙漠,刀疤臉死於非命,大頭獅也魂歸西天,找到的卻是一個比羅利安大草原更凶險更難立足的地方。也許,對雄獅來說,這世界原本就不存在現存的樂園,不存在不需要流血拚鬥就能獲得的幸福。
世界上確實有不少好地方,但那些好地方要麼是屬於人類的,要麼被大雄獅們占領了,半大雄獅要想獲得生存的機會,難哪!
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來了,遠處傳來狗的吠叫聲,桃花眼和紅飄帶最後留戀地凝望了這片豐腴富饒的土地一眼,踏進了幹燥燠熱的沙漠,巍然屹立在地平線上的乞力馬紮羅山為它們指引著方向。
它們前不久才橫穿了一次沙漠,知道地形和線路。筆直往前走半天,它們就能到達刀疤臉殉難的那個小池塘,那裏有水可以解渴,還有黑犀牛的屍肉可以充饑。它們應該能夠活著走出沙漠,回到羅利安大草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