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種應對辦法,就是吐掉叼在嘴裏的水豚,放棄這頓美餐。蜂腰雌獅白撿個便宜,當然會迫不及待地撲住水豚撕扯啃咬,而不會再吼叫報警或追咬它了,它就能安然脫險,回到巴逖亞沙漠邊緣去。罷罷罷,就當捕捉這隻水豚是參加了一次義務勞動。
紅飄帶無奈地將水豚吐在地上,然後做出一種害怕的姿勢,耷拉著尾巴,低垂眼角,嗚咽一聲,受驚似的跳開去。它做出這套肢體語言,是要告訴對方,自己不過是隻膽小怕事的獅子,不值得引起警覺。
紅飄帶跳出去幾丈遠後,扭頭望了一眼。它想,蜂腰雌獅一定已經撲躍到剛才它吐掉水豚的位置,用身體將水豚罩住,做出貓科動物霸占食物的典型反應,見它駐足扭頭,便會齜牙咧嘴、低吼咆哮地進行威脅,以防止食物遭搶奪。
如果蜂腰雌獅真的這樣做了,紅飄帶會再次縮緊身體,倉皇逃竄的。
然而,讓紅飄帶頗感意外的是,它扭頭望去,蜂腰雌獅雖然已躍到剛才它吐掉水豚的位置,但並未用身體罩住水豚,更沒朝它做出任何威脅的姿態,而是後肢曲盤前肢直撐,一副端坐的姿勢。
雖然林子裏夜霧未消,紅日還未破曉,能見度很低,但因為距離不遠,獅子的視力又極佳,紅飄帶看得很清楚,蜂腰雌獅臉色平和,目光含蓄,不時用舌頭舔理自己已經光潔如鏡的臂彎和頸窩。
紅飄帶早已是隻成年雄獅了,清楚雌雄間的奧秘,蜂腰雌獅蹲坐的身姿,其實是友好的表示;當著一隻陌生雄獅的麵舔理皮毛,其實是在搔首弄姿,含有賣弄風情的意思。在異性相吸的作用下,紅飄帶有點魂不守舍了,不僅不再繼續奔逃,還轉過身來,也蹲坐下來。麵對麵蹲坐,在獅子行為詞典上,詮釋為雙方都有進一步發展友誼的企望。
蜂腰雌獅用一種略帶羞澀的表情,將地上的水豚翻了個身,然後開始啃咬,動作柔曼,像在表演一種遊戲,啃咬一口還抬頭望紅飄帶一眼,好像在對紅飄帶說,如果你現在過來與我同食,和我一起分享這隻水豚,我是不會反對的。
紅飄帶心裏湧動甜蜜的柔情。它是隻各方麵都很正常的雄獅,是無法抵禦這種誘惑的。天還沒有亮,帕蒂魯獅群的其他獅子還沒睡醒,剛好為它結識這隻美麗的雌獅提供了方便。老天爺送給它的紅顏知己,不要白不要。本來嘛,這隻水豚就是它捕獲的,它有權享用。和一隻年輕美麗的雌獅共同進食,那滋味一定妙不可言,美食與美色的雙重享受,何樂而不為?它衝動地向前跨了一步。
喲嗚——蜂腰雌獅用牙齒叼起水豚的頸皮,輕輕搖晃,嘴角發出溫柔的呼叫,對雌獅而言,那是一種嬌嗔,意思是在說,我撕咬不動這隻水豚,你怎麼不上來幫幫忙呀?
水豚不像水牛,水牛皮厚結實不易撕咬,水豚皮薄肉嫩,成年雌獅鋒利的牙齒很容易就能解剖開。很明顯,蜂腰雌獅之所以嬌喘籲籲,做出無力對付水豚的樣子,其實是在找個能讓它靠近的借口。多麼聰明多麼善解“人”意的雌獅啊!紅飄帶像被灌了迷魂湯,心醉神迷,顛顛地朝蜂腰雌獅靠攏去。
蜂腰雌獅麵露喜色,往左移了半步,騰出一個位置來。
紅飄帶已走到蜂腰雌獅身邊,突然,頭頂的樹枝上飛出一隻大嘴烏鴉,不知是看到獅子受了驚,還是存心想戲弄一下不會飛翔的獅子,一斂翅膀,像塊黑石頭一樣筆直墜落下來,落到與紅飄帶耳尖平行的位置,哇——發出一聲嘶啞粗俗的叫聲,一掠那雙黑得沒有一點光澤的大翅膀,又直線飛升到空中。
烏鴉翅膀扇出來的那團陰冷潮濕的氣流刮到紅飄帶臉上,它頭腦一陣清醒,不知怎麼回事,突然想起不幸葬身沼澤的兄長桃花眼來。
當年桃花眼秘密結識墨菊雌獅,兩個好得如膠似漆,到頭來又怎麼樣?桃花眼可說是雄獅中的美男子,英俊瀟灑,一雙眼睛勾魂攝魄,可那又有什麼用呢,還不是被欺騙被出賣被謀害!它的容貌沒有桃花眼俊美,眼睛不如桃花眼清亮,也不如桃花眼那般善討雌獅歡心,桃花眼尚且不行,它就更甭提了。
兄長桃花眼留給紅飄帶的教訓是十分深刻的,一隻雄獅,身體再強壯,頭腦再聰明,但若沒有自己的領地,沒有相應的地位,就一錢不值。
愛情是虛弱的,雌雄關係是靠不住的。有了自己的領地,沒有愛情會變得有愛情;沒有自己的領地,有了愛情也會最終喪失愛情。對一隻不甘沉淪,有理想有抱負的雄獅來說,地位和權勢是最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