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故事的老頭(1 / 3)

孟和老人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他的全名是孟和巴雅爾,翻譯成時髦的漢語就是:歡樂到永遠。

可是連他的兩個兒子都不知道,在半個多世紀前,他曾經有過一個響當當的漢族名字:胡湘子。

要講孟和老人的故事,就不能不提他的父親,也就是胡衛東的太爺爺。孟和老人初次見到孫兒,就無比感慨天地之間的造化輪回

,胡衛東的眉宇神情像極了他的太爺爺巴特爾,隻不過他的太爺爺身高差不多有一米九以上,在孟和巴雅爾的記憶中,父親進門時總是低頭哈腰否則就會碰到腦袋。一直到現在,孟和巴雅爾還沒有見過比父親更高的人。父親巴特爾不屑於在家裏的十幾畝薄田和幾十隻瘦羊之間討生活,在孟和巴雅爾周歲那年,他變賣田產羊群做起了拉腳販賣的營生。一輛馬車,一杆大鞭,走遍了當時的東部蒙古,他甚至在幾年的時間裏往返於家鄉和西拉木倫河畔,收入頗豐。這也是為什麼孟和巴雅爾能夠從民國政府的高等小學堂畢業的原因。

孟和巴雅爾是三代單傳,可他的理想卻是當一個有學問的喇嘛,

這當然和佛心佛性扯不上關係,因為喇嘛不用幹活不用當兵不用習字,所以說孟和巴雅爾喜歡喇嘛的出發點是非常簡單樸素和實用的。在他八歲的時候,附近有一個漢人先生自辦了啟蒙私塾,學費收的不多,對學生卻很挑剔,恰好這個漢人先生是巴特爾很要好的朋友,於是巴特爾便把孟和巴雅爾托付給漢人先生,囑他對孟和巴雅爾嚴加管教。可巧離私塾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很大的喇嘛廟,這也難怪,當時蒙古人的廟和喇嘛比他們的牛羊還要多,孟和巴雅爾下學上學有事沒事就往喇嘛廟裏跑,被漢人先生告訴了父親,於是氣緊敗壞的父親抓住孟和巴雅爾狠打了幾回。行伍出身的巴特爾始終認為是喇嘛帶壞了蒙古人,弄得蒙古人每天燒香拜佛昏頭巴腦連馬都不會騎了,成天宣揚“非永生,皆虛幻”,不想著怎麼過好這輩子的生活,卻更多的思慮身後死亡的事情。再說“孤子不許出家”是旗裏的規定,巴特爾特意跑到廟裏痛罵並恐嚇了很喜歡孟和巴雅爾的老喇嘛。

不久,民國政府開辦了蒙文高等小學堂,專收有基礎,而且蒙漢兼明的旗縣子弟。父親見孟和巴雅爾閑暇時總愛廝混在廟裏,樂此不疲地跟喇嘛學習燒香念咒,不禁十分擔心,雖說逮住暴打了幾回,也不見孟和巴雅爾怎麼悔改,於是就到旗縣裏的高等小學堂替兒子報了名,沒想到竟被順利錄取了。等到孟和巴雅爾“高小”畢業,父親便找人花錢請酒給他在官府裏謀了一個寫字的差事。

那年孟和巴雅爾十六歲,雖然不甘心父親的安排,卻無力抗爭。

每天在官府裏抄抄寫寫日子過得倒也輕鬆。薪水很微薄,加上孟和巴雅爾平時大手大腳慣了,根本就不夠花,隔三差五就朝父親要錢。巴特爾見兒子事事無所用心,心想這樣下去可不行,就放出話去要給孟和巴雅爾成家。

雖說巴特爾家境殷實口碑不錯,可是周圍的人都知道孟和巴雅爾實在不是個過日子的人。掙錢不多,花錢不少,每天手不沾泥東遊西逛,結交三教九流,沒事就到廟裏跟老喇嘛學習燒香念咒,

在淳樸的鄉人眼中,這是一個敗家子、浪蕩子。也有不挑撿這些的人家,可是父親巴特爾心裏又不滿意,如此這般高不成低不就,整整蹉跎了幾年,才人托人、人找人尋到了一個彼此都滿意的姻緣。

新娘子是百裏之外一個旗縣的小家碧玉,大臉盤、雙眼皮、有著蒙古人中不多見的白皙,說話清脆響亮,個頭比孟和巴雅爾還高一點兒,孟和巴雅爾頭一眼就相中了這個姑娘。

成家後孟和巴雅爾果然脫胎換骨,黎明即起,把院落打掃的幹幹淨淨,然後跟父母妻子一起吃完了飯,就急忙去官府點卯當差,

日複一日,從未見孟和巴雅爾有一絲厭煩,他開始關心一家四口人的衣食住行,算計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花銷,孟和巴雅爾羞愧的發現,父親才是一家人真正的依靠,自己的那點薪水隻是豬八戒掛在口頭上的那句話:放屁添點風罷了。

待父親從山海關送貨回來,孟和巴雅爾認真的向他提出要辭去抄寫的事情,跟隨父親學習做生意。巴特爾十分高興卻不同意,理由很簡單,他不忍心讓兒子從事這辛苦危險的行當,要不然也不會供孟和巴雅爾讀完高小,再說當時世道亂,不論關裏關外,兵匪橫行,連人煙稀少的草原上,都有土匪和革命黨出沒,帶著隻會寫字讀書的兒子,隻能是一個累贅。

左思右想,巴特爾給兒子講明白不能帶他出門的理由,並指出兩條路:一是繼續在官府當差,雖說薪水少一點,但是別想著一步登天,老子還能再幹幾年,錢的事你別發愁。第二,學一門手藝,

不管怎麼變天,總得有人幹活吧!有一技傍身到什麼時候都餓不著。想當年咱們蒙古人攻城掠地逮誰殺誰,可就是不殺手藝人,為什麼呀?他有用啊。

孟和巴雅爾表示願意學手藝,但不知學什麼好。見多識廣的父親告訴他:學鐵匠,你受不了累;學皮匠,你受不了髒;我送你去奉天學醫吧,你讀了那麼多書,是蒙古人裏少有的秀才,雖說世道不好,做不來良相,那就做個良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