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亮了起來, 醫院裏聲音變得嘈雜, 黃晟關了病房門, 催布丁睡覺, 可發生了這種事情, 誰能睡得著?
布丁睡不著, 黃晟也睡不著, 他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腦中像走馬燈一般,不停地回放與母親為數不多的幸福回憶, 轉臉卻又想到她和肖祺的那張合約,煩躁地翻了個身。
“哥,”布丁小聲說, “媽媽是不是欺負了祺哥?”
“我不知道。”黃晟低聲說。
布丁輕輕歎出一口氣:“我不知道該怎麼麵對祺哥了。”
黃晟皺了皺眉, 坐起身,盤腿坐在床上看向對麵的少年, 沉聲道:“媽媽是媽媽, 你是你, 你不需要為她的行為負責, 明白嗎?以前你是怎麼麵對肖祺的, 以後還怎麼麵對他, 在他眼裏,你是獨一無二的弟弟,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嗯。”
黃晟突然問:“保險箱密碼是什麼?”
“什麼?”
“媽媽書房那個保險箱的密碼。”
布丁茫然地搖了搖頭:“我沒聽清, 她好像說是誰的生日, 會是我的嗎?”
“多半是吧。”黃晟道,以母親對布丁的重視程度,密碼設為他的生日一點也不稀奇。
兩人在病房裏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一會兒,房門被推開,肖祺拎著一個塑料袋走進來。
“哥。”布丁沉悶地叫了一聲。
肖祺將塑料袋放在床頭櫃上,抬手揉了一把布丁的頭發:“餓了吧,吃點東西。”
黃晟打開塑料袋,裏麵是兩個一次性飯盒和杯裝豆漿,他將一個飯盒打開,推到布丁床邊,又拿了一杯豆漿,插上吸管遞給肖祺。
肖祺餓壞了,接過豆漿一氣兒喝光,手指無意識地捏著空紙杯,低聲說:“今天下午正式發訃告,後天舉辦遺體告別會,墓地是很早以前就買好了的,在爺爺奶奶旁邊……”
布丁放下咬了一口的包子,吃不下去了。
肖祺指了指他,命令道:“把那盒包子吃光。”
布丁小聲嘟囔:“我沒胃口。”
“沒胃口也得吃,別讓我說第二遍。”肖祺淡淡地說,轉頭看向黃晟,“吃完飯你先帶他回家吧,中午讓保姆做點他喜歡吃的菜,叔叔說他從昨晚就沒吃東西了。”
“好,我送他回去,然後再來找你吧。”
“不,你跟他在家好好休息一下。”肖祺看著他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微微歎了聲氣,抬手,用指腹撫摸過他的眼皮,輕聲道,“其實也沒有太多事情,我一個人能忙過來,你在家看著布丁,我看這小子狀態有問題。”
黃晟知道布丁哪裏出問題了,卻沒有說,點了點頭:“好。”
肖祺嘴上說著事不多,卻連早飯都沒吃完,就又被喊了出去。
黃晟帶著布丁回了父母家,踏進家門,熟悉的擺設映入眼簾,一切都和昨天一樣,可是人卻已經再也回不來了。
布丁突然情緒崩潰了,壓抑的抽泣聲漸漸變大,豆大的淚珠不住地往下滾,哭得身體都支撐不住,他蹲了下來,用雙手捂著臉嚎啕大哭。
黃晟一直安靜地陪著他,等他終於平複下來,才送他上樓,讓他洗澡睡覺。
從布丁房間出來,黃晟站在客廳裏發了很久的呆,他一直很抵觸這個家,輕易不肯來這裏,更從沒想過如今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回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黃晟回過神來,環顧四周,發現左手邊就是母親的書房,推門進去,書房裏三麵是書架,擺滿了各式書籍。
黃晟仰臉看著那些書,都是自己絲毫不感興趣的專業書籍,經濟學、管理學、市場營銷……書角有明顯的磨損痕跡,想必經常被翻看。
他隨手抽出一本,翻了兩頁,隻覺連篇累牘不知所雲。將書放回書架,黃晟用手指摸著書架上的玻璃突然發現自己對母親的了解實在少得出奇。
他坐在書桌前,擰開台燈,燈光映照下,楠木書桌上金絲浮現,手邊是一本翻開的書、茶杯、鋼筆、本子……還有兩瓶指甲油,卻沒有相框,沒有任何與家庭、婚姻、親子有關的東西。
黃晟歎一聲氣,其實他早已清楚自己在母親眼裏的價值,隻是一直不願承認,畢竟有一個不愛自己的母親起碼要比沒有母親來得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