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 你不用緊張, 我媽雖然表麵嚇人, 其實脾氣還挺好的。”從出租車上下來, 夏瓊玖就賣力地安慰徐肆, 拚命想要打消他的顧慮。
徐肆笑了笑, 一點都沒有被他安慰到, 並且感覺到這廝比自己還要緊張。
從電梯中出來，朱紅色的防盜門映入眼簾，夏瓊玖如臨大敵, 深吸一口氣，轉頭對徐肆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掏出鑰匙插到鎖孔裏, 隨口道：“進來吧……不！”
“嗯？”
夏瓊玖壓低聲音：“稍等, 容我進去偵察一下先。”
“好吧。”徐肆看著他的後腦勺，無奈地歎一聲氣。
“變身——偵察機——咻——”
夏瓊玖動作極其輕緩地打開家門, 貓進玄關, 聽到客廳裏傳來電視裏播報社會新聞的聲音, 他回頭對徐肆使了個眼色, 稍稍直起腰, 趴在牆上, 探頭往客廳裏看去——
正對上母親眉頭緊鎖的冷臉。
夏瓊玖驀地渾身毛都炸起來了。
徐肆站在後麵，不明所以，就見夏瓊玖如同觸電一般, 一下子跳起來, 接著就站了個極其標準的軍姿，訕笑：“媽……晚上好呀！”
“不好。”夏夫人淡淡地說，“讓他進來，躲在你身後像什麼話！”
夏瓊玖回頭，對徐肆甜甜地說：“我媽邀請你進來坐坐呢。”
徐肆又不耳背，自然聽到夏夫人冷至冰點的聲音，在心底歎一聲氣，走進門禮貌地打招呼：“阿姨，你好。”
“小徐來了啊……”夏教授抱著一個西瓜從廚房走出來，笑道，“娘兒仨杵在門口幹什麼呢，冷氣都跑出去了，來，進來吃西瓜。”
夏夫人橫了夏瓊玖一眼，轉身走進客廳。
夏瓊玖對母親的背影做了個鬼臉，拉起徐肆的手，小聲嘀咕：“偵察機墜機，boom！”
徐肆笑笑，跟他一起走進去。
眾人落座，徐肆將禮物送上前，笑道：“跟小九在一起這麼長時間才來拜訪二位，是我做的不對，應該早點來的。”
夏夫人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哼道：“說得乖巧，要不是讓我撞見了，你們還不知道要躲到什麼年月去。”
“也就猴年馬月吧。”夏瓊玖沒心沒肺地說。
徐肆：“……”
夏夫人橫他一眼：“你還挺自豪？”
“是有點兒。”
夏夫人瞪著他，忽然深吸一口氣。
“喝茶，喝茶。”夏教授道。
夏夫人即將爆發的小宇宙被壓了下去。
徐肆有些拘謹地賠笑。
“你不用緊張，”夏教授淡淡地說，“今天隻是大家一起吃個飯，相互認識一下，當然，我們早已經認識了。”
“是，夏教授。”
“你老師最近好嗎？”
“挺好的。”
“項目進度怎麼樣了？”
“一切順利。”
幾個尷尬的話題說完，四個人大眼瞪小眼，冷場了。
夏瓊玖窩在沙發裏，轉著眼珠子左看看右看看，渾身都不得勁，心想真是活見鬼，這明明是自己家，怎麼感覺跟在別人家做客一樣？
過了一會兒，徐肆道：“總之，我很抱歉，現在才來拜訪二位……”
“……這個話題不是已經翻篇兒了嗎？”夏瓊玖震驚地看向他。
徐肆訕訕地笑了一下，不再尬聊。
氣氛太尷尬了，夏夫人有一肚子火氣，但礙於禮儀不能爆發，隻得板著一張後媽臉無聲地表達不滿。夏教授雖然不像夫人這般憤怒，卻也對兒子的選擇充滿了糾結，要說支持吧，這條路難走啊，可要說反對吧，徐肆這孩子資質還挺不錯，更何況兒子那一臉迷戀可不是裝的。
夏瓊玖對這三個人詭異的沉默表示費解，他抓抓頭發，轉頭看向電視，隻聽主持人道：“下麵播報一條社會新聞——近日一位嶽母因為對女婿不滿，竟在其飲料中摻入□□……”
“……”夏瓊玖回頭看向徐肆。
“？？？”徐肆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端起茶杯，送到嘴邊。
“哎！”
“什麼？”
“沒……沒什麼……你喝吧。”夏瓊玖覺得自己腦筋短路了，訕訕地笑了兩聲，拿起遙控器換了個台，嘀咕：“什麼亂七八糟的新聞……我的媽！”
電視裏容嬤嬤在瘋狂地紮紫薇。
夏瓊玖一把將電視給關了。
“你抽什麼風？”夏夫人說。
夏瓊玖沒有接話，鬱悶地沉默了片刻，悶聲道：“我難受。”
夏夫人冷冷地看著他。
夏瓊玖深吸一口氣，對母親道：“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同性戀，覺得我丟人，可我有什麼辦法？我就是喜歡四哥，就是要跟他在一起。”
“小九……”徐肆喃喃地說。
“四哥你別攔我，我既然把你帶回家了，今天就要把話說清楚。”夏瓊玖眼一閉心一橫，劈裏啪啦地往外倒，“同性戀也是性取向的一種，也是愛情，也是忠誠和信任，你們憑什麼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樣子對我們橫眉冷對？你們不過是比較幸運，占了人數裏的大多數而已！”
“我今天帶四哥回來，就想讓你們見一見我選中的這個人，他很好，非常好，我想跟他共度餘生，我覺得，遇見他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奇遇。”
“我很幸福，也很自豪。如果你們執意以這樣的態度來對待我們，那我隻能說上天是公平的，在給我最好愛情的同時，拿走了我父母的寵愛，我願賭服輸！”
一口氣說完，夏瓊玖胸口劇烈起伏，抓過茶水猛灌一大口，重重將杯子放在茶幾上，眼角有些紅了。
徐肆沒想到他會突然爆發，歎一聲氣，想要將他抱進懷裏好好吻一吻，卻顧忌到長輩在場，隻伸手握住夏瓊玖的手，珍重地放在掌心。
“啪，啪，啪。”夏夫人不冷不淡地拍了幾下巴掌，唇角露出一絲笑意，涼涼地說：“有意思。”
夏教授的反應就更明顯了些，他看著兒子，一臉又氣又笑的無奈表情，笑道：“好好好，既然你自己想清楚了，那我們做父母的，除了支持，好像也沒別的選擇了。”
“還可以選擇把他逐出家門。”夏夫人悶聲說。
夏教授問她：“你舍得？”
“就是不舍得才會生氣！很生氣了！”
“哈哈哈。”夏教授大笑。
“笑什麼笑？不許笑！”夏夫人橫他一眼，轉眼看向兒子，眼神發直地盯了一會兒兒子和野男人緊緊相握的雙手，感覺血壓還是有點高，她悄悄做了兩個深呼吸，竭力讓自己和顏悅色起來，淡淡地說：“跑爸媽麵前來發表愛情宣言，矯不矯情？我知道你喜歡他，你那兩個眼珠子就差黏在他臉上了。”
“就是喜歡！”夏瓊玖扁嘴。
“我也是真心喜歡小九，”徐肆道，“認識他之前，我從來不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滋味。”
“現在知道了？”
徐肆點頭：“知道了，很幸福，很自豪，想秀給全世界。”
“酸！”夏夫人道。
徐肆笑了起來。
夏教授笑嗬嗬地看著他們，問了一番徐肆家裏的情況，徐肆一一回答，說到父母一開始也很震驚，但查了很多資料之後就接受這個事實的時候，夏教授點了點頭：“是這樣的，父母終究拗不過兒女，同性戀不是你們的錯，甚至……這也不是一件錯事，隻是你們選擇走了一條沒那麼寬闊的道路，你們很坦蕩，也很勇敢。”
“咦？”夏瓊玖一臉驚喜，“你們的意思是……你們……”
“那路已經夠窄的了，”夏夫人冷哼一聲，“我們當父母的還往上丟石頭，叫你們怎麼走？非要演繹一下什麼叫走投無路嗎？”
徐肆站起來，認真地給兩位鞠了一躬，感激道：“請你們放心，不管路有多窄，我會陪小九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地走下去的。”
晚飯是夏教授夫婦一起做的，徐肆很想去幫忙，剛踏進廚房，就被夏夫人給趕了出去，隻得和夏瓊玖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夏瓊玖坐著坐著就擠了過來，歪著頭一臉花癡狀地看他英俊的臉，笑嘻嘻道：“爸媽認可你了呢。”
“他們疼你。”徐肆笑道。
“說實話，一開始看我媽那個樣子，我真的，心都涼了，沒想到他們後麵又改變主意。”
“他們從一開始就是支持的，”徐肆道，“不然也不會讓你帶我回來吃飯。”
“我媽就是這樣，口嫌體正直。”夏瓊玖有些慶幸地說，“我覺得我比黃晟要幸運多了。”
徐肆對黃晟那個糟心的家庭略有了解，想了想：“我相信他可以和肖祺一起從逆境中走出來，雖然路很難走，但兩人相互攙扶著，什麼困難都會迎刃而解。”
“希望真的這樣吧。”
吃完晚飯已經九點多，夏瓊玖轉著眼珠子看著徐肆，滿腦子下流想法——家裏沒有多餘的臥室，徐肆如果留下過夜，就隻能跟自己一個房間，嘿嘿嘿……
“瓊玖，”夏夫人抱著一床被子走出來，吩咐，“晚上就讓小徐睡你的房間……”
夏瓊玖眉毛飛到了天上，剛要說話，就聽夏夫人接著道：“你去睡書房。”
“沃特？”
夏夫人板著臉：“不然呢？”
當然是和四哥同床共枕啦！！！夏瓊玖拚命憋住已經來到嘴邊的咆哮，看一眼母親的後媽臉，乖巧點頭：“……哦。”
書房裏有一張榻榻米，三分之二的地方都堆著成山的資料書，夏瓊玖在母親的奴役下，認命地收拾著，小聲嘀咕：“以前黃晟來住，都是跟我一個房間啊。”
“黃晟跟徐肆是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啊？”
夏夫人直起腰，麵無表情地盯著他：“你說有什麼不一樣。”
“……”夏瓊玖在她冷厲的目光下敗下陣來，弱氣地說：“是……是有點不一樣。”
夏夫人橫了他一眼，轉身往書房門外走，輕聲說：“這種事說到底隻和你自己的幸福有關，你自己選的路，別人誰都不能代你走，明白嗎？”
“我明白。”
“明白就好，還有，”夏夫人頓了頓，壓低聲音，“注意安全。”
“嗯……嗯？”夏瓊玖猛地瞪大眼睛。
“嗯什麼嗯？”夏夫人虎起臉，嗬斥，“這是基本常識，你不知道嗎？”
“知道！！！”
目送母親離開書房，夏瓊玖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拿起手機上YY，看到徐肆已經掛在裏麵了。
“歪歪歪？”夏瓊玖小聲叫。
徐肆輕柔的聲音響起：“準備睡了？”
“沒，剛收拾好床。”
“我已經躺在你的床上了。”
“哎呀！”夏瓊玖覺得這話有點小誘惑，勾得他小心思蠢蠢欲動——四哥躺在自己的床上哎，多麼刺激！
“你房間挺有意思的。”
夏瓊玖嘿嘿一笑，腦子卻飛速轉起來，尋思自己房間裏應該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吧？中學日記！高/h本子！裸/男海報！跳/蛋……啊，本來就沒有這玩意兒。
想了一會兒，夏瓊玖突然歎一聲氣，鬱悶起來：“怎麼到家之後，反而跟牛郎織女一樣了啊！”
“明天回學校？”
“好，唉，回學校也要當牛郎織女，君住學校頭，我住學校尾，日夜思君不見君，共飲自來水。”
徐肆笑起來，低聲道：“明天先不回學校，怎麼樣？”
“啊？”夏瓊玖心底騰起一絲微妙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