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想要擋住刺眼的光線，卻被半路捉住，牽引著按在一片溫熱而寬闊的胸膛上。
顧茶清心頭一顫，呼吸變得急促，他僵硬地按著李雪風胸口，感受到胸腔中強有力的跳動撞擊著掌心，一片灼熱。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轉過頭去，視線直直撞進李雪風專注的雙眸中，那裏澄澈見底，盛滿了悲傷和溫柔。
他見李雪風動了動嘴唇，低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現在一無所有，隻有一顆赤誠之心，裏麵都是你。”
聲音在風中消散，顧茶清怔怔地看著李雪風，兩人無言地對視，過了不知道多久，顧茶清睫毛一抖，眼淚突然控製不住地湧了出來。
“哎，別……”李雪風沒想到竟把他弄哭，忙伸手去擦他的眼淚。
顧茶清狼狽地捂住眼睛，轉過身去背對他，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他用力擦著眼睛，可眼淚就是控製不住，跟泉水一樣源源不斷地往外湧，在今天之前，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竟是一個這麼能哭的人。
李雪風心如刀絞，恨不得自己根本沒說過剛才那堆亂七八糟的告白，抬手抽了自己兩嘴巴：“操，都他媽怪我瞎咧咧，我不是想給你壓力，小茶，我隻是……唉，看到你哭我真想抽死自己。”
“不是……”顧茶清胡亂搖頭，帶著濃重鼻音含糊地辯解，“不怪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
李雪風抓著他的肩膀，想讓他轉回身來。
顧茶清自我厭惡達到極點，執拗地不肯回頭。
李雪風從背後抱住他，親吻他微濕的發絲，低聲歎氣：“想哭就哭個痛快吧，別怕，別擔心，我一直陪著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都會陪著你。”
“你別再招我了，”顧茶清難堪地捂著臉，嗓音喑啞，喃喃道，“我真的會離不開你。”
“離不開最好，就算你想離開，我也不許，我們要好好地在一起，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我們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說了別再招我了！”
“就招。”
突然，一道強光手電從旁邊射來，伴隨著一聲斷喝：“嘿，那邊幹嘛呢？”
李雪風用手擋住顧茶清的臉，抬頭看過去，見兩個保安模樣的人拿著手電筒照過來，笑道：“我們過來開車，來的時候停這兒了。”
話正說著，一串車鑰匙被顧茶清塞進自己手裏，李雪風拎起鑰匙對保安晃晃，按了解鎖，隻聽滴地一聲，身後的車子大燈亮了起來。
保安狐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打量。
顧茶清狼狽地轉過身，將滿是淚痕的臉埋在李雪風的肩頭。
李雪風摸了摸他微濕的頭發，有些哭笑不得，心想怎麼搞得跟被抓奸了一樣？
保安打量一番，沒想明白這兩人為什麼放著車子不上，站在旁邊摟摟抱抱，但看他們打扮也不像是做壞事的人，便姑且相信了他的說辭，指向車子，嘟囔：“那就趕緊開出去，沒聽警報都響這麼半天了？”
“好好好，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麻煩倒說不上，這是我們的職責，就你們倆該走就走，別在這兒影響別人，車位本來就緊張……”保安碎碎念著轉身離開。
李雪風歪頭吻了一下顧茶清的耳朵，苦笑道：“唉，我們回家吧。”
“嗯。”
李雪風拉開後座的車門，將顧茶清推進去：“你一喝酒就犯困，在後邊躺一會兒，馬上就到家了。”
“嗯。”顧茶清上車後歪在座位裏，抬起一隻手捂著臉，不敢跟他對視。
李雪風無奈地笑笑，心想難得乖巧。
夜晚的街道車流如梭，車燈連綿成線，李雪風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伸出另一隻手打開廣播，輕柔的音樂聲流淌出來。
他回頭看了一眼，見顧茶清沒有睡覺，正躺在後座上，煩躁地揉著眼睛。
“眼睛怎麼了？”
“隱形眼鏡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掉了？”
“不知道。”
李雪風將車停在路邊，解開安全帶，探身過去，借著頭頂閱讀燈的燈光看向他的眼，隻見那雙好看的眸子被搓得通紅，噙著一層淚光，迷茫地看著自己。
“什麼時候找不到的？”
“剛才，”顧茶清的聲音還帶著濃重鼻音，有些尷尬地說，“在停車場……”
李雪風無語地笑了出來，從前座離開，拉開後座車門鑽進去，捧著顧茶清的臉仔細檢查，嘀咕：“掉到外麵倒還好了，可不要還在眼睛裏，不然明早起來就瞎了，到時我什麼都幹不了，隻能當你的眼睛了。”
“滾！”
“嘖，你這人脾氣怎麼這麼壞呢？”
“我脾氣一直壞，你可以不用忍！”顧茶清煩躁地嘟囔。
“我可以一直忍，你繼續壞下去吧。”李雪風又氣又笑，翻著他的眼皮，讓他轉眼睛，“再往上看……往左……往下……再往下一點……”
“我好像感覺到了。”顧茶清用力往下轉著眼珠，果不其然，眼球上方露出一點點鏡片的邊緣。
“別亂動。”李雪風擰開一瓶純淨水衝了下手指，小心翼翼地將鏡片慢慢撥弄出來。
顧茶清閉上眼睛，轉了轉眼珠，籲出一口氣：“舒服多了。”
“另一隻也摘了吧。”
“嗯。”
顧茶清摘下眼鏡，迷茫地看過去，他近視得厲害，看不清李雪風的表情，隻覺眼前一片璀璨的光影。
李雪風在燈下端詳著顧茶清，覺得這個人渾身是刺、淩厲非常，可此時眼神茫然地看著自己時，卻又如此可愛。
他情不自禁，湊過去吻了吻顧茶清的唇角。
顧茶清的呼吸裏有淡淡的酒味，在兩人之間升騰，李雪風不由得舔舔嘴角，感覺嘴唇上仿佛沾了顧茶清的酒氣，帶著一點苦澀的酸甜味道。
“你要幹什麼？”顧茶清吞了下口水，屏住呼吸，小聲問。
李雪風答非所問：“你喝了多少酒？”
“不多。”
“可我怎麼覺得你喝了很多？”
“……嗯？”
“讓我醉了。”李雪風伸手關了閱讀燈。
窗外車如流水，小雨沾濕街道，車燈映亮濕淋淋的路麵，水光流轉、如墜流星。一道道燈光從車窗上飛快閃過，被玻璃上掛滿的雨珠折射出琉璃般的光彩，破碎的光影變幻莫測，照亮車內晃動的人影。
李雪風抹開顧茶清額頭濕漉漉的發絲，迷戀地看著他失神的眼睛，喃喃道：“我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愛你。”
顧茶清狼狽地躺在座椅上，腦中一時間全是空白，隻聽到他在自己耳邊說話，卻反應不過來他說了什麼，慵懶地應了一聲：“嗯。”
“感覺怎麼樣？”
這句顧茶清聽明白了，有些尷尬地移開視線：“挺好的。”
“隻是挺好的啊？”李雪風委屈地叫，“我們第一次在外邊……車那個……”
“別囉嗦，趕緊回家。”顧茶清趕緊打斷他，“我餓了。”
“嘖，剛才沒喂飽你？”
“說了別囉嗦！”
“這人吧，脾氣真壞……”李雪風一邊整理衣服，一邊嘟囔，“偏偏我還就是喜歡，還上癮……”
等他回到駕駛席，顧茶清才捂著臉悄悄地笑了出來，小聲道：“誰叫你抖M。”
“哎！過分了啊！”
回家後，顧茶清戴上框架眼鏡，疲倦地窩進沙發裏，大白貓翹著尾巴慢慢走過來，在他腿上找了個位置蜷了下去。
李雪風在玄關換拖鞋，問他：“做點什麼你吃？聚會沒吃飽？”
“酒席上吃不飽，”顧茶清想了一會兒，道，“煮碗餃子吧，你會煮嗎？”
“我當然會！不會包還不會煮嗎？”李雪風覺得自己廚藝被嚴重低估了，他決定要大展一下廚藝。
他一臉嚴肅地起鍋燒水，然後從冰箱裏拿出一包速凍水餃，放在涼水裏化凍，等鍋裏水燒開的時間，他有些心虛地拿手機搜索了一下。
——怎麼煮速凍水餃？
“往水裏加一勺鹽，防止餃子黏在一起……哦，還有這小技巧呢。”李雪風往鍋裏灑了一勺鹽，接著看手機，“也可以放幾段大蔥……小茶不愛吃蔥。在開始燒水後馬上將速凍水餃下到鍋裏，水餃千萬不能化凍……納尼？？？”
李雪風連忙從水盆裏撈出水餃，撕開包裝袋往鍋裏下，媽的，燙死老子了！
等等，這幾個餃子怎麼還黏在包裝袋上了呢？李雪風伸手將那個餃子拿下來，哎，這他媽就破了？
將餃子都下進鍋裏，李雪風擔心粘鍋，拿鍋鏟攪了兩圈，倒吸一口冷氣。
怎麼都破了？這他媽什麼質量？
“那個……小茶啊，”李雪風從廚房裏出來，惴惴不安地問，“咱點個外賣餃子怎麼樣？”
顧茶清麵無表情：“你是不是煮壞了？”
“……也不能籠統地說是壞了，你知道，很多事情需要辯證地去判斷。”
“你這個事情怎麼辯證？”
李雪風慢吞吞地說：“作為一碗水餃，它無疑是失敗的，然而作為一碗雜燴麵湯，我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
“……”顧茶清錯愕地看著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李雪風把“雜燴麵湯”端到沙發旁的小幾上，遞了個調羹給顧茶清，笑道：“來，分享我的成功。”
顧茶清舉起調羹遲遲沒有落下，半晌，小聲嘀咕：“怎麼感覺你的成功仿佛有毒啊？”
“毒死你得了，”李雪風另拿了一個調羹，坐在他對麵，從同一個碗裏舀湯喝，沒好氣地說，“毒死你，也毒死我，我們一起到那邊去相互折磨吧。”
顧茶清喝了一口湯，感覺味道意料之外地鮮美，心情不由得好了起來，笑道：“要死你自己死去，我才不死。”
“嘶……”李雪風氣得咬到舌頭。
顧茶清急忙湊過去，托起他的下巴：“沒事兒吧，張嘴我看看，是不是咬破了？”
李雪風倒吸了半天冷氣，擺手：“沒事，你接著吃吧，哎，我都是被你氣得。”
“開個玩笑而已，瞧你這沒出息的小樣兒。”
“嘿，不知茶，我警告你，說話前好好想一想，”李雪風用調羹敲了敲碗沿，大聲道，“要死我自己死？你留著打算幹什麼？”
“我找個小狼狗。”
“汪汪汪！”
“……你神經病吧。”顧茶清橫了他一眼，低頭吃了幾口，好好的水餃都被這廝給煮破了，咬下去，滿嘴都是湯湯水水，比外麵餃子店的難吃多了，卻別有一股餃子店裏不可能找到的滋味，也許這就是家的味道？
李雪風沒他那麼細膩，大口吃著餃子，隨口道：“不是我甩鍋啊，這餃子質量也太差了，不好吃就算了，還不好煮，鍋鏟一攪全爛了，比我媽包的差遠了。”
“你媽還會包餃子？”
“遠近聞名的餃子西施！”
“什麼亂七八糟的，讓你媽知道了得揍你。”
“這話我就在你麵前說，你又不會告發我，她怎麼知道？”
顧茶清舀起一個餃子，咀嚼幾下，咽了下去，舌頭無意識地舔了舔下唇，輕聲笑道：“那如果……我告發你呢？”
“你倆連麵都見不著，還告……”李雪風話未說完，聲音戛然而止，抬頭看向顧茶清，“你的意思是？”
顧茶清慢吞吞地說：“昨天，你不是說跟父母見見麵，相互認識一下……”
“你不是拒絕了嗎？”
顧茶清往嘴裏塞了一個破水餃，小聲嘟囔：“不帶反悔的？”
李雪風放下調羹，又氣又笑地看著他，覺得這個男人怎麼能可愛到這種程度呢？他還擔心自己以後會變心，真是可笑，得傻逼到什麼程度，才會放開他去找別人？
“你說反悔就反悔？那我的麵子擱在哪兒啊？”
“那我怎麼知道？你自己找個地方擱吧。”
“擱你心裏行不行？”
“那多嚇人！我要你的麵子幹什麼？我又不是二皮臉！”
“喂！”
顧茶清施施然將一大碗“雜燴麵湯”都喝完，把空碗推到李雪風麵前：“洗碗去。”
“你欺負我，還奴役我！”
“不然呢？”
李雪風湊過去，點了點自己臉頰：“得親一下才行。”
“別這麼矯情，”顧茶清懶洋洋地擺手，不耐煩地說，“趕緊洗碗去吧，跟誰學的壞毛病，真是自取其辱。”
“唉。”李雪風委屈地扁嘴，站起來，拿著空碗往廚房走，自怨自艾，“人家就想要個親親而已……”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李雪風嗯了一聲，詫異地回過頭去，尚未看清發生了什麼，就被溫熱的親吻堵住了嘴唇。
一吻終了，顧茶清拍拍他的腦袋：“這個親親夠洗幾次碗？”
“一次也不夠，還得……”
“別這麼多廢話。”顧茶清打斷他，手指從他頭頂輕輕滑下，抵著胸口戳了戳，低聲笑道，“你去洗碗，我去洗澡，我希望你洗碗的速度快一點。”
李雪風笑起來：“Yes，my lo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