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包被秒領。
“!!!”
他霍地站起來,在屋子裏煩躁地繞了兩圈,忍不住打電話過去:“顧茶清!”
“嗯?”顧茶清冷淡地應了一聲,在嘈雜的背景音下幾乎聽不清。
李雪風聽著手機裏傳來的音響聲,不由得皺眉:“你在哪兒呢?”
“吃完飯,到KTV了。”
“哦。”
顧茶清沒吭聲,兩人隔著手機冷場了。
李雪風心底突然湧起一股令人絕望的失落感,他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顧茶清淡淡道:“沒什麼事就掛了。”
“等……等等。”
“嗯?”
“剛才怎麼不回我微信?別說沒看到,你紅包都領了!”
顧茶清漠然道:“看到了,沒什麼好回的。”
“你……”
顧茶清頓了頓,又說:“不是我不想回,是你的問題讓我沒有回複的想法。”
掛斷電話後,李雪風撓了撓頭,重新點開微信,看著兩人的聊天記錄,突然發現自己那個問題確實很沒意思,聚餐不就那樣嘛,還能有吃不飽的?
好蠢!
李雪風在沙發裏窩了一個多小時,爬起來打開遊戲,不想打副本,不想做日常,不想打打殺殺……幹什麼都提不起興致,最後他飛到萬花仙跡崖掛了一個下午的機。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他猛地回過神來,發現外麵天已經黑了,他伸手拍開頂燈,拿起手機,看到顧茶清發來的微信。
——九點半,來1912。
怎麼又到1912了?喝酒了?喊我去代駕?哎,你讓我去1912哪兒找你啊?這都已經九點了!我飛過去???
操!
李雪風滿腹抱怨,鬱悶地拿了手機鑰匙出門,發現外麵下起了小雨,他懶得回樓上拿傘,在雨裏淋了十幾分鍾,才打到一輛出租車,趕到1912的時候,妥妥已經過了九點半。
也是巧了,一進街區,他就遠遠地看到了顧茶清。
此時正是場子開始熱起來的時候,身邊一簇一簇的人們嬉笑而過,顧茶清單手插兜站在人群後,半邊身子隱在黑暗中,腳下積水在不斷變換的霓虹映照下,折射出刺眼的光影,映得他半張臉時明時暗、分外冷峻。
他對麵的老同學八成喝高了,在一個人的攙扶下,指著顧茶清大聲道:“我早看出來了,你這一晚上一直想溜,嘿,顧茶清,這麼不給老同學麵子?”
“很晚了。”顧茶清淡淡地說。
“還不到十點,晚個屁!”老同學打斷他,“你跑什麼?我們能吃了你?跟我們坐一起你很難受是吧?”
“沒有。”
老同學掙脫別人的攙扶,兩腳發飄地走過去,伸手用力戳著顧茶清的胸口,嘲道:“確切地說,跟我坐一起,你很難受!”
顧茶清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手指。
那人卻不知適可而止,跟著上前一步,繼續戳向顧茶清的胸口,嘴裏嚷嚷:“你不就是躲著我嗎?我怎麼你了?啊?顧茶清,你躲什麼?你不敢跟我坐一起?”
李雪風大步走過來,他沒聽明白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但他看不得顧茶清被人欺負,一下都看不得——開玩笑,他的小茶是天下第一大作精,作天作地,胡作非為,對麵那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在小茶麵前大聲說話?
顧茶清沒注意到他的腳步聲,有些焦急地看了一眼腕表,抬頭看向老同學,語氣冷淡地說:“注意你的語氣,我沒躲你。”
“我語氣怎麼了?我語氣很好!我當年說話就這樣,你不也愛得不行嗎?現在裝什麼裝……”那人話沒說完,突然被橫裏襲來的一拳頭砸得慘叫一聲,踉蹌著往後仰去,腳底一滑,跌倒在地麵雨水中。
一直圍在旁邊看戲的同學們登時一片驚叫,急忙上去拉開兩人。
顧茶清也吃了一驚,急道:“雪風你……”
“你閉嘴。”李雪風打斷他,“被人欺負了都不知道還手。”說完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剛被同學們扶起來的那個人,指著他的鼻子道:“他剛才說了,注意你的語氣。”
那人下意識地嚷嚷:“我語氣……”
李雪風幹脆地照著鼻子給了他一拳,才壓著脾氣問:“說,你語氣怎麼了?”
“我……我語氣也沒什麼問題……吧?”那人眼鏡被他打掉了,兩眼對不準焦,慌張地說,“你他媽是誰啊?這兒有你管閑事的份嗎?”
“我是顧茶清那個慫貨的男人,有我管閑事的份嗎?”
“你……”
“哎,這位朋友……”周圍的同學們沒想到還能有這一出,連忙湊上來,七嘴八舌地勸解。
“吵死了!”李雪風低吼一句,“都他媽給老子滾一邊去!別讓我再看見你們!”他粗魯地揪著那人一把甩開,轉身看向顧茶清,聲音低柔下來:“別傻站著了,回家。”
顧茶清還保持著單手插兜的姿勢,站在人群後,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李雪風又踢了那人一腳,才抬步向著顧茶清的方向走去,抬手摸了摸他微濕的頭發,不悅道:“也不知道打把傘。”
“沒帶。”
“我也沒帶,算你倒黴。”李雪風脫下襯衫,罩在他的頭頂,餘光瞥了一眼身後亂糟糟的人群,提高聲音,“什麼破同學聚會,以後不來了。”
“嗯。”
兩人踩著薄薄的雨水漸漸走遠。
“那個……顧茶清,我們其實對你沒惡意……”一個弱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顧茶清腳步頓了一下,卻沒有停留,頭也不回地被李雪風擁著往停車場走去。
兩人往前走了一百多米,李雪風才清了下嗓子,似笑非笑地說:“剛剛你同學喊你。”
“我沒有同學。”
“嘖……”李雪風被他一句話噎住,怔了幾秒鍾,沒好氣地嗤道,“這話說的,沒有同學,你今天來幹嗎了?”
“來給你製造當眾鬥毆的機會。”
李雪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卻故意板起臉,冷冷地說:“你已經死到臨頭了你知道嗎?顧茶清,你最好給我好好解釋一下那個傻逼是怎麼回事,我現在心裏煩得很。”
顧茶清無動於衷:“沒什麼事,誤會。”
“嗬。”李雪風被他冷淡的聲音真刺激出了一點火氣,嘲道,“你是不是以為我聾?那傻逼紅口白牙說的,你當年愛他愛得不行!操!”
顧茶清呼吸一窒,無意識地咬了咬下唇,沒有接他的話茬。
兩人走進地下停車場,陰影籠罩在他們的臉上。李雪風一邊走路,一邊死死盯著顧茶清的臉,此地光影微弱,看不清楚表情,他卻敏銳地捕捉到顧茶清眼眸中瞬間黯淡下去的光芒,不由得心底咯噔一跳。
“……你真的愛他?”
顧茶清仿佛沒有聽見,漠然地移開視線,沒有回答。
李雪風隻覺一股邪氣直衝腦門,咬牙道:“說話!”
顧茶清微微仰臉,看著高處光線冰冷的射燈,語氣低啞地說:“當年……剛發現自己是gay時……那時候不懂事……”
“高中?”
“嗯。”
“你們……”
“沒在一起,雖然我告白過,但……他拒絕了,他說自己是正常男人。”
“放屁!難道你就不正常?他媽的……我看那傻逼就是欠揍,你沒揍他?”
顧茶清低低地笑了一聲,有些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笑道:“怎麼舍得……”
“我操???”李雪風感覺心髒仿佛被他一錘敲散,什麼心房心室全都四散開來,五髒六腑哪哪兒都不對了。
他痛苦地大口喘息,卻聽顧茶清這無情無義的狠東西打開了話匣子:“當時,還是挺喜歡他的,送過他很多東西,雖然他都扔垃圾桶了。那時候我內向,也沒什麼朋友,把這些見不得人的小心思都寫在日記裏,後來……”
“後來怎麼了?”
“後來……”顧茶清苦笑一聲,“他是語文課代表,把我的日記誤當成讀書筆記收上去,交給老師了。”
李雪風一怔。
“正好我那段時間成績下滑,就被叫了家長。”
李雪風屏住呼吸看過去,他幾乎從沒聽過顧茶清說起自己的家庭,這個人仿佛跟原生家庭整個是脫節的。
“幸好那個時候已經快高考了,後來我沉下心來複習了兩個月,高考考得還不錯……”
“別扯遠,”李雪風打斷他,“叫家長之後呢?”
“就那樣吧,挨幾句罵,挨幾下打,說以後不會再犯了。”
“怎麼叫不會再犯?喜歡一個人,難道是錯?”
“喜歡一個人不是錯,喜歡一個同性就大錯特錯了。”
“放屁!”李雪風突然提高聲音,“這根本不是什麼錯誤!顧茶清,你給我聽著,喜歡異性還是同性,隻關乎愛情,跟對錯無關!你的父母、你的老師,還有那個傻逼老同學……錯的是他們,不是你!操,我簡直要懷疑那傻逼是故意把你日記交給老師的!”
“嗯。”
“什麼?”
“他是故意的,後來我聽其他同學背後說過,他擔心我沉迷在感情裏會耽誤學習……”
李雪風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忽然轉身,大步往來路走去。
顧茶清吃了一驚:“你幹什麼?”
“我弄死他。”
“別鬧,”顧茶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已經打過他了,夠了。”
“不夠!”
“李雪風!”
突然被連名帶姓地喊了一聲,李雪風停下來,轉頭看向顧茶清,臉上陰雲密布:“你護著他?”
“你發什麼瘋?”
“你是不是護著他?”李雪風咬牙道,“他那麼對你,你還護著他,你……你是不是心裏還有他?”
“胡說八道!”顧茶清鬆開他的手腕,指向酒吧的方向,“那你去吧,我不攔著,你去啊!”
李雪風卻又不去了,他死死盯著顧茶清的眼睛,想從他的眼眸中看清這個人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顧茶清氣不過,轉過身不肯看他,微微抬起頭,看著停車場頭頂錯綜複雜的管道,漠然地說:“我心裏有沒有他,你不知道麼?李雪風,你是個傻逼!”
“……對,我就是個傻逼!”李雪風自暴自棄地說,“我怎麼知道你心裏有沒有他?我連你心裏有沒有我都不知道!”
顧茶清猛地轉過身,劈手一巴掌打過來,卻在打到李雪風臉的瞬間停住,隻見李雪風倔強地瞪著他,眼中全是悲傷而又深沉的愛意。
“你沒有良心、作天作地、冷漠無情,可我還是喜歡你,我控製不住,”李雪風咬牙切齒地說,“你可以不把我放在心上,但我就是喜歡你,我就是喜歡你!”
顧茶清直直地看著他,麵無表情。
兩人對峙片刻,顧茶清突然一把抓住李雪風的肩膀,將他用力按在車門上,粗暴的動作撞得汽車響起刺耳的警報聲。
“你要幹……”
李雪風話未說完,被顧茶清揪住頭發,強迫著仰起臉,狠狠地吻住了嘴唇。
陰暗的地下停車場中,警報聲此起彼伏,射燈冰冷的光芒從頭頂灑落,在空曠的地麵上投出兩個糾纏的影子。
顧茶清咬破了李雪風的嘴唇,他品味著舌尖淡淡的鐵鏽味,啞聲說:“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把你放在心上?”
李雪風癡迷地看著他,動了動嘴唇,艱難地發出聲音:“昨天,你說今朝有酒今朝醉……”
顧茶清眸色變暗,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出聲:“我知道你喜歡我,可我不知道你會喜歡多久……時間長了,感情是會變的。”
“我的感情不會變。”李雪風鄭重地說,“我愛你一天,就會愛你每一天,愛你一輩子。”
“……你說了不算。”
李雪風被氣得幾乎笑出來,他盯著顧茶清在微弱光線下越發俊美無儔的臉頰,聲音低啞:“我自己的感情,我說了都不算,那誰說了才算?”
顧茶清眼神有些迷茫,喃喃地說:“也許……時間……”
“時間會告訴你,我究竟有多愛你。”
顧茶清苦澀地笑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李雪風知道他根本沒相信自己的話,這人就是這樣,固執己見、死性不改,可惡的是自己卻沒有辦法穿越到多年之後,用歲月的痕跡作為證據,來證明自己曆久彌深的愛情。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顧茶清移開視線,李雪風刹那間難受得恨不得死過去,他倉皇地喘息著,感覺自己在這場有關信任力的角逐中一敗塗地。
“小茶,”李雪風艱難地開口,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停車場陰冷的夜風中飄忽不定,低啞而又單薄,“我沒有辦法證明我對你的愛可以持續很久很久,一直持續到我們生命的盡頭。可我還是想讓你相信我,相信我可以一直像今天一樣……甚至比今天愛得更多。也許在你看來,我的堅持非常天真、非常可笑,你比我大幾歲,見識多一點,你見過很多悲劇,很多有緣無份,很多始亂終棄……但我相信,你一定沒有見過一個人,比我更愛你。”
顧茶清咬住下唇,強硬地控製著自己不要回頭,他眼神躲閃,慌亂地看著周圍的車輛和頭頂的管道,隱形眼鏡戴得久了,在射燈的光芒下,眼睛一陣陣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