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很漫長,那一段過程中,韓笑都是麻木的等待著。
歐陽是很明顯的槍傷,送到醫院自然免不了驚動警察,管家是最能揣度歐陽意思的人,自然不會把韓笑交出去。他出去跟警方交涉了一會,再次回來時,看向韓笑說:“沒事了,別擔心。”
她沉默著點點頭,手術室裏走出位女醫生,管家似乎和她很相熟,立馬迎上前詢問歐陽的情況。
這時候,韓笑才像死而複生一樣,睜大眼睛等待著,緊張的心都揪痛了。
那女醫生的口氣很輕鬆:“沒什麼事,還死不了!”
韓笑鬆了口氣,從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慶幸。而管家似乎也習慣了女醫生的這種說話習慣,謙恭問:“那具體傷勢呢?”
女醫生接著說:“就是子彈擦著心髒邊上穿過,傷了點內髒,流了幾大盆血,沒事,真沒事。”
這還叫沒事?韓笑一下子站了起來。
女醫生這才挑起眉,淡淡的瞥了韓笑一眼:“她就是那個罪魁禍首的小丫頭?”
管家權益了一下,說:“這位是小小姐,歐先生的妹妹。”
女醫生沉聲說:“我知道,就是那個沒心沒肝的小丫頭嘛。有哪個妹妹能對自己哥哥下這麼重手的?”
管家尷尬的陪笑:“小小姐年紀還小,許多事還不懂,犯錯是難免的。”
韓笑不明白管家為什麼要這樣說。她已經十八歲了,不算小了,而且他口中所說的她不懂的事,又是指什麼呢?
看管家對這女醫生的態度,似是相熟,又十分恭敬,而那女醫生的口氣,又顯然是與歐陽很熟的樣子。她不禁又想遠了,難道這女醫生也是歐陽眾多的情人中的一個?
大約又過了七八個小時,歐陽從手術室移出來,轉進了ICU,她麻木的跟著護士去了ICU,複雜的消毒過程,最後還要穿上無菌衣,帶上帽子和口罩,才能進入。
歐陽躺在床上,似乎沒有了半分知覺,身上綁著厚厚的一層繃帶,一隻手擱在被子外麵,皮膚蒼白得幾乎透明。她想幫他把手放進去,剛剛伸手,就被小護士攔住,輕聲對她做了個小心的手勢。
她謹慎的點點頭,再不敢動彈,像個木偶人一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周圍的儀器在工作,發出輕微而單調的聲音,藥水和血漿一滴滴滴落,他的臉龐在眼中漸漸模糊。
她不知道歐陽是怎麼想的,在那一刹那,明明是他要置顧少白於死地,為什麼一眨眼的功夫就反過來了?現在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的人是他。她一直覺得歐陽就是魔鬼,那樣粗暴的掠奪和對待她,讓她痛不欲生,可是現在,魔鬼也要死了。
她從沒見過這個樣子的歐陽,單薄,脆弱,奄奄一息。他一直是很囂張的,總是用嘲諷的眼神看著她,習慣了頤指氣使,輕易決定別人的命運。她垂下眼,不忍再看,周圍靜得仿佛能聽到她自己的心跳,那發自心底最真實的聲音。
過了很久以後,護士走開了,她才試探地伸出手指,輕輕落在他的手背上。滴注針頭在最粗的靜脈上,用膠帶固定得很牢,他的手很冷,像是沒有溫度。她慢慢地摸了摸他手背的肌膚,他也沒有任何反應。最後,她握著他的手,輕輕塞進被子下麵。
她沒有再回家。管家回去替她拿了些日常生活用品,她就一直沒離開醫院,守在歐陽身邊。
他醒來那天是黎明接近天亮的時候,窗外是略帶灰的白色,歐陽突然叫她的名字,她在病房裏加了床,但那晚因為照看他直接趴在他的病床邊就睡著了。韓笑慢慢的睜開眼來,看到歐陽那張和天色差不多灰敗的臉,幽幽的發著怔。
許久,聽到歐陽叫她:“笑笑。”
她“嗯”了聲,隔一會,才猛地抬起頭來,眼睛望著他,不確定的問:“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因為虛弱,他連說句話都那麼牽強,嘴角才動了一下,韓笑已經掙開他,站了起來,跑到走廊上去叫醫生。歐陽靜靜看著她的背影,半晌,眼珠轉了轉,落在病房內加的那張小床上,停滯了兩秒鍾,然後又慢慢的闔上了眼皮。
韓笑返回病房的時候有點失望,因為歐陽又昏睡過去,剛才的一幕凝視仿佛是夢境。管家詢問醫生情況,醫生給歐陽做了檢查之後說:“病人已經脫離危險。因為手術後身體機能都透支到了極點,所以才會再次睡著。”
還好,不是做夢,他是真的醒了。
歐陽的情況穩定下來後,就轉出了ICU,她每天陪著他的時候也不用穿著無菌衣,戴口罩這麼麻煩。
歐陽醒來後,再也沒有提過那晚發生的事,韓笑怕惹他生氣,也不敢多說一個字。從那晚後,她再也沒有見過顧少白,每天隻是專心的待在醫院。說照顧算不上,因為醫院的護工們都很專業到位,她也幫不上什麼忙,大多數時候都是耐心的看著他康複。
歐陽變得很沉默,其實他以前話就不多,但關於她的事,總會多多少少上心一點,但現在兩人每天麵對著麵,也說不上幾句話。有時候韓笑怕他一直悶著,對病情影響不好,就找來些報紙雜誌讀給他聽,她猜測他應該喜歡看財經報的,每天早晨傍晚都給他念一個小時,那些財經專有名詞從她嘴裏讀出來,生澀又僵硬,有些還斷句斷錯了,沒多久歐陽就不耐煩了。她讀報的時候,他就意興闌珊的望著窗外。這家醫院的外麵其實就一座荒山,從窗口連片綠地都看不到,隻有灰蒙蒙的一片天,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
有段時間是觀察期,不能用止疼藥,傷口發作的時候,能清楚的看到他的額頭上汗滴一顆顆滾落。她覺得歐陽應該是非常能隱忍的一個人,因為一整晚她躺在小床上,都能聽到他被疼痛折磨輾轉反側的聲音,可是他就是能忍住不叫醒她,也不叫醫生護士。
她背對著病床躺著,心裏天人交戰,不知該揭穿他的忍耐,站起來給他找止痛劑倒水,還是就這樣假裝不知道,一直粉飾著度過一整晚。後來那輕微的抽氣聲止住了,她以為歐陽的疼痛過去了,也就慢慢心安睡著了。
早晨的時候,她慣例起來幫他洗漱,才發現歐陽還沒醒,長長的睫毛下麵掩不住憔悴的黛青,一雙弧線優美的薄唇被他自己咬得慘不忍睹,幹裂的唇上還凝著凝固的血珠。
韓笑覺得心痛,其實止痛劑就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可是他不能下床走動,胸口的繃帶也讓他無法挪動身體。他發了一身汗,被子裏頭都被浸濕了,貼身的睡衣也變得冰涼。
韓笑怕他這樣睡著容易著涼,返身去找幹淨的衣服給他換上,順便用熱毛巾給他擦擦身上的汗。她沒有叫醒歐陽,覺得他被病痛折磨了一整晚,難得睡著,就讓他好好休息一下。
被子下麵是男性陽剛而強硬的曲線,雖然因為受傷而削瘦了很多,有些突出的骨感,但皮膚依然光盈富有彈性。
他的身體,對女人來說,無疑很富有吸引力。
就連韓笑以為自己應該很熟悉了,但這樣光天化日之下解開他的衣衫,依然會覺得緊張和顫抖。
好不容易幫他脫下被汗水浸濕的睡衣,當毛巾擦拭到他胸口時,歐陽微蹙的眉動了動。他這些天瘦得連眉骨都凸出來了,韓笑失神的望著他疲憊的臉,握著毛巾的手不由自主的就停了下來,另一隻手無意識的撫上他的眉頭。
他的眉很黑,但是並不濃,眉心時常微微蹙著,當他生氣的時候,就會擰成一個“川”字。她想幫他撫平眉心的那個結,可是尚未動作,眉毛下的那雙眼睛就睜開了。
她輕輕的“啊”了一聲,不知該怎麼掩飾自己這個唐突的舉動。
被子被拉至一半,他的胸膛還半裸在空氣中,而她的手,曖昧而眷戀的留戀在他的眉上……
可是歐陽沒給她解釋的機會,他突然扯過她的肩,將她的身體壓下來,沒等她反應過來,已經狠狠的吻住了她的唇。
掠奪式的親吻,讓韓笑本能的想掙紮,可是一想起他身上的傷口是因自己而起,又怕弄傷了他,便由著他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到今時今日,難道自己還在乎一個吻嗎?
因為她的麻木順從,他反而越來越得寸進尺,舌肆意的遊走在她的口腔中,靈巧的撬開她緊閉的牙關,帶著點蠻橫的挑口逗意味。
韓笑被他這種近乎逼迫的強吻占據了所有思考能力,氣息越來越不足,隻好接受著從他口裏渡來的帶著點藥香的氣息。這股香氣不知不覺迷了她的心智,她竟然把手伸到他頸後,摸索著探進了他的頭發,再順著他的發緩慢的摸向他骨骼分明的下頜曲線,那樣纏綿的感覺,那令人昏眩的溫存……
消毒水的味道讓兩個人都有點神誌不清,白色的病房裏安逸靜謐,隻能聽見彼此唇舌交觸的曖昧聲音和彼此激越的心跳,要不是門口突然而來的一聲東西落地的破碎聲,韓笑恐怕會一直這麼沉陷下去!
那一聲之後,韓笑首先回神,驀的推開他,匆匆起身。歐陽因為身上有傷,動彈不得,也隻能任由韓笑推開,躺在床上,定睛看向門口的方向。
那一眼,頓時令韓笑有種想死的衝動。因為門口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親生父親,韓衛梁。
他的表情幾乎要石化了,在短短的幾秒鍾之內,轉過錯愕,憤怒,還有一點痛心疾首的感覺。
她知道父親為什麼會這樣,要是她看到自己的兒子和女兒這麼誇張大膽的在病房裏激情擁吻,恐怕就直接拿把菜刀衝上去把兩人分開了。
可是她要怎麼向父親解釋她和歐陽的關係?算了,她至今連自己都說服不了,還怎麼去說服父親。
她無語的站在原地,麵對父親斥責和痛心的眼神,什麼也說不出。
歐陽倒是冷靜得多,被人看到這樣場麵,還能掛著一副不冷不熱傲慢孤高的表情,淡淡說:“韓先生是來探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