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9章(2 / 3)

隻因為愛。

原來,一直是愛。

他說愛她,她從不相信,或者不敢相信。直到這刻,她才確定,就算她會害他坐牢,害他失去一切,他還是會愛她,一直愛,到現在還沒有停下來。

如果可以,她真的寧願這輩子不曾認識過歐陽。這樣,也許現在,他會過得很好,而她也會很好。

沒有得到過,亦不會失去。也就沒有這麼多痛苦。

指端逐漸的下移,停留在自己的小腹上,他的出現,如同流星從她的生命中曳過,卻做不到不留痕跡。也許是陰錯陽差,她為他留下了血脈。如果他將要坐牢,她也會告訴他:

我和孩子,都會等你。

半夜裏,她睡到迷迷糊糊,感覺到頸子上一圈湛湛的涼意,激起皮膚上一陣戰栗。

她朦朧的睜開眼睛,黑暗裏看到霍誌謙那一雙透亮的黑眸,嚇得“啊”一聲叫出來。

他的手掌成環狀,撫在她的脖頸上。那姿勢看樣子像要扼死她,可是他的手並沒有用力,甚至沒有貼著她的皮膚,隻是保持著這個姿勢,虛浮的打量著她。

她有點害怕,身子向後挪了挪,他還是沒有鬆開手,她這才看見他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裏,握著她下午塞進枕頭下麵的手機,頓時心虛起來,目光也垂了下去。

霍誌謙審視著她,瞧見她這種目光,便知道自己什麼都猜中了。

他硬生生的掐著她的脖子,將她按在了背後的牆上,聲音冷得如同一把冰刃:“你用這個打給誰了?”

她偏過了頭,不敢看他,可是被他捏著下頜強迫著轉回臉來,又一次的質問:“你打給他了?”

她是認定了他不敢對自己怎麼樣,索性把心一橫,生硬的說:“是,我打給歐陽了!我把你的一切計劃都告訴他了!”

“你敢!”他壓抑著胸中翻騰的怒火,大掌錮在她的頸動脈周邊,漸漸收緊。

她的呼吸愈發艱難,隻蒼白無力的看著他。他的臉漸漸變得不清楚,聲音也是忽遠忽近的:“我真是不該放過你。你這個女人,簡直是沒有良心的。你是我的妻子,卻幫著別的男人來拆我的台!你把這一切都告訴他又能怎麼樣?就算他把全國最好的律師團都搬來也沒用了!這個罪名他是坐實了!”

她奮力的昂起頭來,迎視著他:“就算他會坐牢,我也會等他。而你,總有一天會遭到老天的報應的!”

他一震,目光如同淬了劇毒,用力的盯著她。同時手上的力量不斷加緊,五指的指骨發出“咯咯”的響聲。她隻覺得每一次呼吸都夾著劇痛,喉骨在他的用力下幾乎都要被捏碎了。

“我隻是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你這麼冷血的女人!我為你做了多少?你不愛我,刻意疏遠我,我可以每晚在外麵磨蹭到深夜,在公司睡,在書房睡,你對他念念不忘,我裝作視而不見,甚至在你和他發生那樣肮髒不堪的事以後,我也能一聲不響的帶走你。我以為我做了這麼多,你至少會對我有一點點用心,可是我深夜不歸,你照樣不聞不問,甚至我把我們的訂婚戒指送給了別人,你也能還能保持著冷靜自持,我就沒想過還有什麼事能讓你上心的!哦,每次他一出事你就會心神不寧,我隻要做了什麼針對他的事,你一整天都會坐立不安。你在我麵前,連演戲都不屑!你覺得我是在利用你麼?我給過你機會,哪怕你稍微做得像一點點霍太太的樣子,我都不會這樣不給你留一分情麵!”

他的聲音還在她耳邊喋喋不休,她疲倦的合上了雙眼,隻覺得像做夢一樣。

呼吸越來越困難,她還不如就這樣死了好。

等到霍誌謙終於如夢初醒般鬆開了手,她已經人事不知,陷入了昏迷。

深夜裏急救鈴被按響,值夜班的小護士揉著眼睛,老大不情願的走進來,開了燈,看到白熾燈下麵霍誌謙慘白慘白的臉,和韓笑痛苦發青的臉色,睡意頓時去了大半。

她趕緊上前去摸病人的脈搏,給韓笑量血壓,又把氧氣管給她插上,在看到她睡衣敞開的領子裏,白皙的頸子上那一圈烏紫發青的痕跡,很明顯是被人掐住了咽喉遏止了呼吸,心底頓時一跳,抬起頭猶疑的看了霍誌謙一眼。

護士沒有說什麼,主治醫生也趕來了,經過一番搶救後,確定韓笑沒事,霍誌謙才蒼白著臉走出病房,站在走廊上抽煙。

走廊的座位上丟著一張今天的報紙,不知誰剛看過扔在了這裏。

頭條大標題是:歐氏痛失兩億四千萬合約,管理者身陷醜聞,決策屢遭董事團質疑。

歐氏的董事會,他已經暗中收買了一半的成員。彌天大網已經撒了下去,隻待慢慢的收網。隻是,魚兒毫無掙紮的入網,這出人意料的順利,總讓他感到莫名的不安。

無妨,在明天的例會上,歐氏一大半以上的股東就會投票彈劾歐陽的CEO地位,加上他自己官司纏身,一時間絕無可能找到辦法脫身。

算算時間,隻差不到十個小時了,十個小時以後,他最大的敵人便要一敗塗地,從此再無翻身之日。

他把心頭莫名的攢動歸結為因興奮而激動的心跳。

早上八點鍾左右,韓笑醒了過來,靠在枕頭上,脖子裏那一圈烏紫的痕跡仍然觸目驚心。

霍誌謙去看過她,兩個人四目相對,一言不發。他轉身離開。

終是到了決裂的地步,他知,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會如芊芊那般懂他,這世上,也隻有一個芊芊罷了。他早已心灰意冷。

病房裏靜謐如昔,韓笑已經看到報紙上的新聞。這幾個小時恐怕是歐陽最難熬的幾個小時,她坐在床上,眼睛一瞬不瞬的睜著,看著窗外。就算他不知道,她也在陪他一起等著,一起度過這最困難的幾個小時。

可是她沒有等來歐陽的電話,也沒有等到霍誌謙回來向她炫耀勝利的喜悅。當幾名身著警服的人推開病房門時,她愣住了。

第二天幾乎全城的報紙都報道了歐陽這一仗漂亮的反擊。

麵對董事會的彈劾,他看似毫無反擊之力,卻在最後關頭,亮出了美國總公司的底牌。是了,歐陽早年還在學生時代,就已於美國發家,後來回國後才在國內創立歐氏,建造屬於自己的神話帝國。可是A市的傳媒不會知道,他的對手,包括公司內部的股東,都不會知道這件事。

然而,在股東們質疑因為他個人的醜聞導致公司連連失去大的合作項目時,美國總公司的注資無疑讓他們張口無言。

而就在同一時刻,原計劃將會列席會議的銀泰霍總卻因為停車場突發爆炸事故,沒能參與會議,那一幫老奸巨猾的股東們頓時失了主心骨,在歐陽承諾年底增加分紅後,紛紛倒戈投誠。

勝利的號角一旦吹響,便如連鎖反應般,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在歐陽身上最大的這起官司,因為重要證人姚助理突然反口,向警方承認是受了銀泰高層的賄賂,在歐陽和韓笑的咖啡中添加了能夠催口情的藥物,並暗中安裝針孔攝像機,拍下視頻片段用以要挾兩人。

形勢急轉而下,歐陽一下子變成了令人同情的受害者,相反,由於姚助理的證詞中刻意提到了“銀泰高層”,首先起訴的霍誌謙反而成為冷血狠毒的偽君子。

最直接的反應便是股市了,歐氏的股價從今天早上開始就開始一路猛漲,到收盤時已經連續三個漲停板,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銀泰的股價一直低迷不振。

一連串的反應令韓笑也瞠目結舌。沒想到歐陽早已做好了萬全準備,先前看似走投無路,不過是為了這最後一刻打出最漂亮最有力的一記反擊。

在這急速扭轉的形勢中,唯一有一點,是韓笑怎麼也想不明白的。

那就是發生在霍誌謙車裏的微型爆炸。

據警方的描述,他們在事故的車子裏找到電線被動過手腳的痕跡,而爆炸的原因也是由於電線短路引起的自燃性引爆,很顯然這起爆炸是人為的。

霍誌謙的傷勢並不算特別嚴重,因為他坐在後排,倒是開車的阿斌,發生自燃的核心位置極靠近離合器,他在發動車子的一瞬間引起爆炸,受傷較為嚴重,手臂大麵積皮膚燒傷。

警方已經開始介入調查這起案件,到醫院來也是例行的詢問韓笑口供。停車場內四處都裝有監控攝像頭,除非是職業殺手,否則不可能避過每一個角度的攝像頭。而如果凶手是專業的,也不會隻用電線短路這種拙劣的引爆手段。

警方由銀泰大廈的監控室調出帶子後,很快就鎖定了犯罪嫌疑人,當他們將那卷帶子拿到韓笑麵前讓她辨認時,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怎麼?認識嗎?”警察已從她的表情窺到了什麼。

她隻是捂著嘴巴,先是點頭,爾後又劇烈的搖頭。

“到底是認識還是不認識?這個人是霍先生公司的員工?”

她無法回答。因為攝像鏡頭裏模糊的背影,竟然是顧少白!

幾個不同角度的監控攝像頭,連續的拍攝到他進入地下車庫,和怎樣撬開車門的全過程,就算她不說,警方也會很快查到他身上。他怎麼會這樣傻?明知道停車場裏到處是攝像頭……況且,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韓笑踟躕不語,警方雖然知道她有所隱瞞,也逼問不出什麼。

她剛剛能夠下床走動,就叫護士扶著她到了霍誌謙的病房。他和阿斌都是燒傷,為了防止感染,都住在ICU無菌室裏。她隻能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遠遠的打量他。

古人說,成王敗寇,僅僅是一夕之間,那個揚言要讓她和歐陽做一對亡命鴛鴦的男人,便已經躺在了這裏。究竟是運氣,還是注定。

她並沒有感到幸災樂禍的快感,或是舒了一口氣,胸臆間的隻有濃濃的惋惜。商場上阿諛我詐,危機四伏,許多人為其窮極一生的爭鬥,到頭來,萬貫家財仍不過是黃土一杯。就像她的父親,從三十八層的高空墜落,沒有留下隻言片語,隻扔下天瑜這樣一個沉重的擔子。

她歎了口氣,轉身慢慢的離開。步履蹣跚,就像一個花甲的老人。

晚上,警局再次打來電話,稱是有人到警局自首投案,承認了在霍先生的車上動過手腳,請她來警局一趟,辨認疑犯。

韓笑的內心震動。她大約猜到,顧少白從一開始決定這麼做,就已經沒有抱著僥幸逃脫的心理。他已經做好了自首、坐牢的準備。韓笑不解的隻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韓笑在警察局終於見到顧少白。他穿一身白的襯衫,就像學生時代她初次見他時那樣,一身整潔,笑容幹淨,仿佛有陽光的氣息。

隻是如今,他的眼角淬了血絲,看起來疲憊,仿佛幾夜沒有睡好的樣子。

她困惑的凝著他,問:“為什麼?”

他抬起眼睛看她,目光那樣認真,讓人情不自禁的沉溺。就像是透過她,看到許多年前,那個搶過他的照片,一筆一畫寫著“我的小白”的天真女孩,就像是看到那個為了他,跪在地上堵住槍眼的勇敢女孩,就像是看到那麼多燦爛美好的回憶……而此刻,它們正如手心的流沙,無論他怎麼攥緊,仍是緩慢的流失,他甚至能夠聽到它們流走的聲音,沙沙沙沙,他惶恐,他害怕,他曾經試過挽留,可是沒有用,流沙流走了,當他再張開手心,其實已經空無一物。

隻有他還在騙自己,還在緊緊的握著手心,告訴自己,其實她還在,一直被他牽在手心。他們說好的,要牽一輩子。

他最後一次,注視著她,說:“我爸爸應該告訴過你,是兩家公司合夥要整垮天瑜。其中一家,是銀泰,而另一家,則是歐氏。你大概不知道,歐陽和霍誌謙兩人是合作多年的夥伴了,後來不知因為什麼事撕破了臉,你爭我奪,不肯讓步。而你,成為他們利用的核心。我爸爸對不起你,可是他也是受人脅迫。我希望你能原諒他。還記得那時候在電梯裏,我說過,以後你遇到困難,我一定會幫你。我知道你的婚姻生活過得不快樂,我不能幫你解脫,我隻好殺了他……”

回去的路上,韓笑坐在車裏,把額頭抵在冰冷的車窗上。車廂裏起初是靜靜的,漸漸的,聽得見小聲的啜泣。

窗外是黑絲絨一般的天幕,有什麼一劃而過,如流星般閃爍。韓笑捂著臉,痛哭失聲。

回到醫院,韓笑什麼也不想,倒頭大睡。

第二天起來,她聽到枕頭邊什麼一直在震。迷迷糊糊的在床畔一陣找,拿到手裏一看,竟然是上回顧少白帶到醫院來給她的那隻手機!

這支手機她隻用過一次,號碼除了給她手機的顧少白外,就隻有歐陽知道了。

她揉了揉眉心,覺得精神恍惚,聽到他在電話裏問自己:“現在方便見麵了嗎?”

霍誌謙車子爆炸入院,歐氏的形勢也扳了回來,她現在應該不會再被軟禁起來。她“嗯”了一聲,歐陽的聲音變得輕鬆而愉悅:“我想立刻見到你。”

記得那時他說過,等一切都結束,想要見見她。如今,一切都結束了嗎?

她說:“我在仁心醫院。”

“好,我馬上來。”

他掛斷電話,韓笑看看手心暗下去的屏幕,再看看依舊晴朗的窗外,覺得心底,仍是一片空蕩。

這個世界就一直是這樣,不管你昨天是前途未卜,還是今天忽然形勢逆轉,太陽一樣會從東邊升起,再從西邊落下,變化的,隻是人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