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香的果子酒搬了上來,這個時候,便是小七和小白也能分得一小杯,她們捧著小杯子,坐在唐格身後,小口小口喝著,不時抬頭看圍著篝火胡亂哼唱的兩三個年輕侍從。
整個清頂人不多,臨近歸元節,眼下帳篷裏統共不過七八人。而這些人年齡很多不過是半大孩子,又都是平日見熟了的,唐格慣來好說話,總管今兒又不端架子,自然更加放鬆。
“格格姐姐你會唱歌嗎?”小白笑出白牙,“你聲音這樣好聽,唱歌一定也很好聽。”
唐格便笑。
小白立刻來了勁頭:“要不然,你唱一個好不好。今晚崔大人不在,他唱歌很好聽的。不管是陽城小曲還是西戎民風,都特別好……以往過年的時候,他必定要來一首歌的。呐,上回老爺子生日也是,小七,你也在的哦,你說好聽嗎?”
“好聽。”小七神色如常。
“那天,他喝多了,非要拉著珞大人賽歌,哈哈,珞大人哪裏會唱歌,被崔大人追了半院子……”她絮絮說著,臉上笑出梨渦。
旁邊的侍從接話:“就是,最怕崔大人喝了酒,一喝酒就犯歌癮,逮誰和誰唱。”
唐格難得聽到這樣的閑話,想到崔答那總是不大正經的樣子,不由笑起來,眼眸神色靈動,看得對麵的侍從一閃神,忙低下了頭。
小七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默默嘬了一口果酒。
“不過,如果今晚崔大人在的話,一定會熱鬧很多吧。”另一個侍衛感歎,和珞忍相比,崔答完全擔得上平易近人四個字。
帳篷的縫隙外,崔答一臉得意,正要清清嗓門,推簾而進,被旁邊的男人按住了肩膀。
他驚訝回頭,看見傅婪眼眸深深看著帳篷裏的女子。
此時,唐格在小白的聲聲殷切相邀下,真的折身而起,換了杯盞,她含笑唱起一支不知名的小調,那支小調很短,曲調簡單,更像是鄉間俚語般的呢喃。他從沒有聽過。
烤羊泛出鮮亮的油脂,歌聲混著幾個還在火堆前簡單拍手的人群,仿佛在寒冷的夜色中突然有了溫柔的氣息,暖烘烘的熨帖著人心。
火光透過桌上的杯盞和酒香,明滅不定,整個帳篷都生動著,不是因為某一個人,而是因為這一群人,他們眉目祥和,彼此相視而笑,那種暖意連明亮的篝火似乎都被壓了下去。
傅婪就這麼看著她,靜靜的看著。
“月亮圓了,月亮彎了,
月亮照我心尖尖,
想念阿母心酸酸,
月牙暈,月牙翻,
月兒伴我長思念,
……”
她的聲音軟軟,帶著鮮活和清脆,甜蜜和想念在歌聲如水流露,即使不明白她所唱的,但也能聽出她是在想念著誰。
帳篷外的人眼神更加柔和。
帳篷裏的人仰著臉看她,文靜的少女便如同在聚會和呼朋引伴的輕鬆中,放鬆了警惕,露出鮮活的靈魂,婉轉而歌。
半支歌後,帳篷中響起了擊箸聲,卻是老總管在用烤羊的長釺敲著石塊。
唐格忽而興起,轉臉看他,歌頭一起,換成了新年歌,方才的一絲思念轉而換成了喜氣洋洋的新年祝福,熱烈的歌聲響起來,整個帳篷的氣氛頓時一變,她含笑唱起來,越來越熟悉,這樣的強調,是多年前曾在父母膝下時唱過的,是在學期的末尾唱過的,那時候花好月圓,年節恍如狂歡,在每一年的年末跟著電視裏麵數節拍粘著倒計時。
眼前這些人,他們想必也有這樣歡快的時候,人人的臉龐漫著喜氣和快樂。
直到帳篷裏麵突然有了竄進一陣冷風,唐格眼眸迎風,便看見一張還帶著寒風的臉龐,熱鬧的氣氛猛然一頓,侍從們全部都站了起來,麵色惶惶看著突然進來的少帥。
按照規矩,他們根本沒資格來參加這樣的慶祝,更沒有資格和這位格小姐同屋而居。
但在這忽如其來的冷凝中,少女的歌聲沒有停,隻是微微一頓,然後便繼續向後滾滾而去,崔答將身上的鬥篷摘下來,順手扔給旁邊的小七。
便跟著唐格的節拍繼續起來,帳篷中的人重新放鬆下來,雖然再也不能回到之前的氛圍,但對於一個熱鬧的新年已經足夠了。
唐格唱完,剩下的時間基本就被崔答包場了。
“音效器呢?”
“燈光呢?”
“你們靠後點,太靠前了……對對,這個位置聽起來音效最好。”
“一號混音器,配樂太大聲了……”
“不對,不對,你別打嗝……”
“夥計們,我們是在慶祝新節啊……這表情不對!”
“對麵那哥們,你擋我聲音了!”
“不要說話,不要說話!”
“蔣管家……這麼長時間了,錄音器還沒準備好嗎?”
“……”
好吧,唐格終於明白了,大家為什麼一聽到崔答唱歌就頭疼。
她轉過頭去,看見傅婪含笑看著自己。
“歸元節快樂。”他說。
她想起小白的話。
——“其實少爺心情好的時候很好說話的。”
心裏猛然湧起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