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名字,有名有姓這才會是一個完整的生靈啊,不然怎麼我們日常生活用的那些家具擺設怎麼都會稱為死物,因為有名字的東西才有靈性,姓與名是每個人生來就被施下的子孫咒,是能保護咱們一輩子的……”
聽沈老先生這麼說,頭一次做母親所以什麼也不懂的陳如沁也不自覺地有些緊張起來。
可她之前確實沒有仔細思考過這個問題,加上某些比較私人複雜的原因,她更是一點都不想讓肚子裏的孩子和某個同樣給予他一半生命的人再惹上關係,所以一時間麵色愁苦的陳如沁隻疲憊難受地垂下眸,又捏著自己蒼白的手指猶豫著開口道,
“我父親……也就是寶寶的外公……在我這次離開家來東山縣之前……其實已經給寶寶起過一個名字……”
“哦?叫什麼?”
“……鎖陽,小名就叫,陽陽……”
“嗯……這名字倒是不錯,是味藥材,聽上去也古樸,你父親一定也想了很久,那寶寶的姓呢,你是想……?”
“那個人……不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人,更不是什麼好父親……我,我也不是什麼負責任的母親,所以跟著我們兩個人誰姓……這孩子以後都不會有出息……”
“那你是想……”
沈老先生略帶疑問的眼神讓臉色蒼白的陳如沁沉默了一下,等從自己的裙子袋中小心地摩挲了一下,又拿出一個小小的,被手指摸得表麵都快沒字了的白色紙符,她這才紅著眼睛一字一句開口道,
“……這其實是我第二次來東山縣了,這次原本是想來好好還個願的,我兩年前第一次過來的時候,曾經一個人在範家廟求過一道符,因為聽說這裏的家廟特別靈驗,所以我當時就希望……自己能有個孩子,哪怕是能留住那個人的孩子也好,可那次拜了很久,香台上的範家老祖宗都不理會我,連買好的香和燭台都放不上去……可等我人快走的時候,那廟裏的看廟婆卻忽然跑出來把這符給了我,說我人剛走,範家老祖宗的泥塑人手掌心裏就掉下了個這麼個東西,等我打開來一看,就看到這紙上寫了個字,然後過了一段時間,我就真的懷孕了……”
“什麼字?”
“……晉。”
“晉?這……”
一聽她這麼說就愣住了,陳如沁自己說完也覺得古怪得很,所以隻皺著眉猶豫著該怎麼繼續往下說,而見多識廣的沈老先生摸著下巴仔細思索了一番,忽然就敲敲自己的腦袋又一臉恍然大悟地開口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看來這孩子是真的個生來有大福氣的人啊……”
“真……真的?可範家老祖宗為什麼一開始一點反應都不肯給我……後來又給了我這麼一個字……”
“傻姑娘,我隻問你一句,你知道範這個姓曾經的來曆嗎?”
“不,不知道。”
“範,是個以邑為氏的姓氏,邑,也就是咱們現在所說的古代諸侯國,以邑為氏,便是以國為氏,所以大多數情況下範氏也被算在是在國姓之中,這個姓氏由一位名叫隨會的士大夫帶來,而這位大夫在被他的君主追封姓氏前,還有另一個響當當的名號,即……晉國六卿。”
“……”
“有些人天生子孫緣薄,去一般香火旺盛的家廟真心乞求也是很難達成心願的,像你這樣的情況,也許範家老祖宗當時就根本幫不了你,但不得不說,你和這孩子也是真的有緣,範氏的也許是受他曾經的君王晉氏的托付才將這孩子親自送到你身邊……所以,依我看,你既然現在拿不定主意,不如就趁這個機會還了晉氏當初這份恩情,幹脆就讓這個孩子隨賜給他嶄新生命的晉氏姓,再加上你父親在你離家前起的那個名字,叫晉鎖陽……如何?”
“晉……晉鎖陽?”
一時間被這個陌生卻又意義明顯不一樣的名字弄得有些沒過神來,等看到沈老先生一臉期待地笑著問了句怎麼樣好聽嗎,也跟著笑起來的陳如沁這才紅著眼睛又摸著肚子情緒複雜地點點頭。
“好聽……好聽……謝謝您……真的謝謝您……”
這麼一樁心事了了,因為孩子的事情而心情莫名平複了很多的陳如沁看上去也終於是沒有剛剛那麼神情恍惚了。
於是接下來這一行人也沒有在這簡陋的農家耽誤太多時間,隻是把各自的行李和那份所謂的解釋信收拾好就準備下山前。
臨行前,沈老先生把他自己昨天晚上沒有舍扔掉的米糠和稻穀殼還有一些涼白開都裝在背包裏,隻想著路上如果大著肚子的陳如沁或者其他人實在餓的撐不下去了,還可以堅持著熬一熬。
可就在他進到廚房準備彎下腰從爐灶下麵的水缸取水的過程,他卻不經意注意到廚房紗窗下麵貼著的那個紅色的正褔字上麵好像沾著一點點黏黏的,已經風幹但看上去還是很惡心的深紅色色凝漿狀物。
而等他疑惑地湊上去剛想摸了摸,又聞了聞究竟是什麼,外頭的司機小孫卻已經大聲地衝著裏頭叫喊了一句。
“大夥快出來吧!!東西都準備好了!!準備出發了準備出發了!再不出發就天黑了啊!”
小孫這麼扯著嗓子一喊,本來還想低頭取水的沈老先生也隻能搖搖頭拿上手上的水壺無奈地趕忙出去了。
可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整個人背過身並一步步離開這個被半堵住的爐灶口同時,他卻完美地錯過了和灶膛裏頭擺放著那堆血淋淋的屍塊殘肢還有那個死死睜著眼睛的人頭對視的機會。
直到廚房的門被緩緩關上,陳如沁這一行人動身離開了這戶偏僻荒涼的農家,紅色的圓月才一點點降臨地降臨在山上。
等感覺到自己口鼻中的稻草和泥土被一雙手一點點撥開,那兩隻褐色眼珠子分得很開,額頭上還長著個畸形肉瘤的腐爛人頭這才緩慢地咧開沒有牙齒的嘴巴‘咯咯’地衝著灶膛外那雙看向自己紅色的眼睛心酸又甜蜜地笑了起來。
“夫家……夫家……你……你可終於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