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國 姓 篇 苗161(2 / 3)

視線所及,這圖案奇怪的撥浪鼓兩麵各畫著一隻鮮紅奪目,尾羽豔麗的生肖雞,一隻尖嘴朝著東方,是隻公雞,一隻尖嘴則朝著西方,是隻母雞,一旦搖晃,就仿佛這對公雞和母雞忽然融為一體了。

不過說來也怪,伴著整個人蜷縮在牆裏的公雞郎這麼搖晃著聲音清脆的撥浪鼓一抬手,又抓出自己袖管裏隨便卷著那幾張皺巴巴的皮影猛地扔在了地上。

六張一沾上潮濕的地麵,就能自己僵硬地舉起胳膊和腦袋爬起來的人皮影子還真就一臉呆滯地保持著著手腳被牢牢拴住的樣子,又動作相當整齊地看向了麵前眼神瘋癲的公雞郎。

而這其中,那前兩天才被重新抓回來的‘老香翁’也赫然在列,隻唯獨少了那‘夫妻觀燈’中的妻子。

隻是那‘老香翁’似是還有些自己僅有的神智,此刻正萬分悲哀又憐憫地看向已然陷入窮途末路,連正常心智都幾乎要完全失去的公雞郎,又斷斷續續地張開自己裂開一條口子的嘴就試圖開口說些什麼。

【啊……啊嗚……啊嗚……】

人皮影那斷斷續續的鬼話到底是在悲哀的訴說和預示著什麼,可對於此刻已經殺紅了眼,並且把一切正常事物都拋在腦海的公雞郎而言明顯並不重要。

而仔細看,眼前這六張人皮影子,則正好對應了那當年在紅色月亮的東山上因為貪心而分吃了他婆娘的那六個仇人。

隻可惜,現如今這六人也早已經不是活人,盡管他們的穿著打扮和生前還是活人的樣子並無變化。

但那發黃發黑的嘴唇,為了遮蓋死氣而塗著紅粉□□的臉頰,和隱約透出股呆滯凶狠的紅色眼珠子卻預示著‘它們’已然早早死去的命運,甚至已經完全淪為被公雞郎操控著,永生不得解脫的可憐傀儡了。

而哪怕之前無論個日夜地對著這幾張人皮數來數去,因為母雞被活人吃了的仇恨,而始終無法放下的公雞郎那偏執瘋狂的心底卻還是很十分清楚地明白一點……

“……還差一隻,還差……最後一隻……就差那最後一隻……一隻雞了……”

這般嘶啞著嗓子低低念叨著些口齒不清的胡話,年紀越來越大,腦子也越發不太清楚的公雞郎隻瞪著一雙通紅通紅的眼睛就這麼打著撥浪鼓沿著街頭巷尾的窗戶和牆麵,一步步向著自己的目標逼近了過去。

這個過程中,他像是個老瘋子一般模糊老邁的身形幾乎與那頭頂的紅月融為一體了,而等他一路循著蛛絲馬跡找到那氣味的取出,又最終趴在牆角就惡狠狠用淬了毒的紅眼睛,他這才鎖定了自己此刻不遠處那在豹女口中已然從晉鎖陽身邊落單下來的‘秦艽’。

“楊花的爸爸……好些日子沒見你了……又過來送自己家裏做的河珠了啊……”

“嗯,好久不見……最近攤子上的生意怎麼樣……”

“托快過年了嘛還有咱們龍王爺的福啊,所以還可以還可以嘿嘿……說起來,你要來點小菜嗎……”

“……不用,謝謝,我待會兒還要去阿嬢他爹家還有些事,有機會下次再聊吧。”

“好好好……那就下次再聊……不著急不著急……”

視線所及,那個名叫‘秦艽’的男人似乎正和豹女說的那樣,剛剛才和晉鎖陽在集市前分開準備去往那‘阿孃姑娘’的家。

所以他走的其實不算慢,甚至於腳下不斷往前邁著的步伐看上去還稍微有些著急,甚至和熟人說話的時間都不多。

可顯然,既然今晚他已經被不幸殺紅了眼的公雞郎單獨盯上了,那今晚眼前這個名叫‘秦艽’的活人的人皮和腦袋勢必就保不住,更不用說再想著去除了陰司地府之外的其他地方了。

而似乎也是提前知曉自己今夜被作為操縱者的公雞郎放出來的目的,那幾張瑟瑟發抖的皮影人不等公雞麵具後的人張嘴嗬斥或是直接命令。

當即便麵露痛苦又無比猙獰地掙紮著雙腳離地,甚至如同幽魂一般在撥浪鼓的使喚下在牆麵和窗戶上飄起來,又在沉沉地夜色中像是一張張鬼影般朝著它們的目標——不遠處那名叫秦艽的‘男人’的背後襲去了。

【公雞郎,要殺雞。】

【一隻雞躲在籠子裏。】

【七隻雞已經被剝了皮,】

【隻等你親自下鍋裏——】

【砍掉頭,剝了皮。】

【灶台底下的人頭哭啼啼。】

【隻要殺了這隻雞,】

【雞年就能徹底地熬過去——熬過去!】

語調陰森的抓公雞童謠像是惡鬼在深夜中召喚著往生者的魂魄,麵目呆滯被公雞郎的命令所控製的人皮影們紛紛不受控製地張開泛黃的牙齒和腐爛的手腳想活生生撕開那置若無聞地往前走‘秦艽’的背脊骨。

而說時遲那時快,神情一愣以至於有些疑惑地眯了眯眼睛的‘秦艽’也當即抬起眸子並轉過頭來警惕看向了一片漆黑的身後。

可還沒等意識到危險的高瘦男人試圖迅速閃身,並躲開身後那些塗紅抹白,笑容誇張,還從牆麵裏撲出來的人皮影子,一道從傷口處高高飛濺起來的血光就伴著什麼重物們的落下的恐怖聲音劃過了深夜的牆麵上。

下一秒,類似什麼會滾動的物體就這樣血淋淋地滾落到陰暗地牆角邊,又一下子撞上牆麵靜止不動了。

雷聲轟鳴,龍嘯聲在雲端銷聲匿跡……血珠子從斷口就這般顫動了一下又瞬間流下來了。

……

“所以呢……所以呢!!那你……你不是應該剛剛就已經徹底死了嗎!!不可能……不可能……你們……你們倆……怎麼可能……有機會提前串通好了……你明明應該已經死了……而晉鎖陽……晉鎖陽人又一直在這兒……”

伴隨著一切聲音的停止,眼前的一幕再次從回到豹女,晉鎖陽和剛剛出現的秦艽對峙的場麵。

麵色猙獰的豹女像是已經被麵前這令人混亂不堪,甚至可以說是局勢完全顛倒的一幕給徹底弄懵了,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本還在自己計劃之中的一切怎會變成這樣,又瞪大了眼睛就暴怒般大叫大叫了起來。

而見狀,抱著手靠著牆眯了眯眼睛的秦艽也沒著急吭聲,隻挑挑眉就頂著臉上那張鮮紅色的公雞麵具笑著看向了另一頭的白發青年,而眼見這脾氣恐怖得不得了豹女立刻和瘋了一般地通紅著眼睛瞪向自己,一直沉默著的晉鎖陽這才冷冷地望向羅刹女並緩緩開口道

“因為公雞郎剛所想要殺死的那個,還有先前和我在集市前麵分開的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秦艽’。”

“這是……這是什麼意思……不是他又是什麼意思……啊!!”

“或者說,豹娘娘也可以直接稱呼那東西的另一個名字——‘仰阿莎的陰影’”

“胡說八道……你……你……你們倆怎麼會知道這個的!你們根本不可能這麼容易地找到仰阿莎的秘密!!是誰把這些事告訴你們的讓你們這麼胡說八道的!!是誰!!”

一聽見秦艽假笑著在一旁幫晉鎖陽補充了一句,本就被兩人死死堵住去路,顯得壓根無處可逃的豹女的臉色立刻就變差了許多。

她像是不敢相信地豎著自己滿臉因為緊張不安而立起來的豹翼,又在咬牙切齒地露出一口豹子牙齒後,才看著秦艽將手上的活禽籠子十分隨便地丟給對麵的晉鎖陽,又這麼對上白發青年冷漠透徹的視線,並聽著麵前顯然早有預謀的兩人開始一唱一和道,

“……秦艽,你還記得嗎,其實上次老壽星被吊死的事情發生之後,我的腦子裏就一直有個疑問,是關於小莊村當年焚村的那件事的。”

這種話一聽就知道某人這是準備開始拿話刺激人了,半響身處於陰影中勾了勾嘴角的秦艽聞言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眼看著那麵色難看的豹女又明知故問地給晉大姓師笑著主動捧了捧場道,

“哦?什麼疑問,說來聽聽。”

“我們上次回去的路上我就和你說過,我今天在縣城裏遇到的那個女人身上有股貓和鳥混在一起的奇怪味道,你還記得嗎?”

“嗯,記得,怎麼了?”

“我當時並沒有仔細去想她的身份,現在看來……她應該就是你說的那種住在雲上,長著翅膀的海市人,可傳說中,他們並不能隨便什麼時間的來到人間,那就說明她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為這段時間她是可以來到飛到人間來的。”

“……飛到人間?”

“……嗯,她會在這個特定的時間段特意來找公雞郎,說明在這段時間,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需要她親自來到這裏幹涉和處理,甚至和他們的同夥公雞郎有什麼關係。”

“……”

“這個時間段很特別,但仔細想想卻可以推斷出大概是什麼時候,公雞郎在94年徹底失蹤,那時候他已經從東山縣衛生所逃跑了,所以我們大可以將屠村事件發生的時間從4月28日往前稍微推移,發生火災的那年大概是93年春節左右。”

“……”

“因此如果其他時間上的誤差的話,那一年其實和今年一樣也是一個農曆雞年,而海市人從雲中之國上釋放的時間大概應該也是以十二年為期限的,也就是每十二年,他們會從天上飛到人間殺人作惡。”

“!!”

咬著慘白嘴唇的豹女一聽這話後背翅膀上的毛都下意識地抖了抖,因為白發青年口中的這個時間線幾乎與曾經的真相□□不離十了,甚至可以說和他們羅刹人的先天習性一模一樣了。

而一旦沉浸在自己先前的分析中,晉鎖陽的語氣和情緒雖然上始終沒什麼太大的波動,但卻意外很有條理性。

半天,背靠著牆抱著手身處於牆麵的黑暗中,先前聽他和自己這麼分析,腦海中就隱約想起橫行介士所說的那個楊堯的秦艽也眯著眼睛不置可否地外頭繼續聽著,隨之才聽到那語氣鎮定的青年往下緩緩開口並望向自己道,

“還有,你先前還曾經和我說到影子,仰阿莎,也就是月亮的影子當初被羅刹海市的人搶走了吃掉了對不對?”

“嗯,這和這件事又有什麼關係?”

“傳說故事一般會有一定的誇張色彩,但基本和事實不存在太大的出入,在漢族傳統民間故事中,也有關於月亮的擬人化傳說,你說的這個或許也是存在於苗族某個階段的真實事件,隻是當時的苗人用某種藝術手法將月亮比作了一個女子……”

“……”

“當初海市人也許真的對天上的月亮試圖做過什麼,畢竟苗族本就是信奉月亮女神的特殊民族,可他們的祖先如果當時如果真的成功偷走了所謂的仰阿莎的影子,為什麼現在還要找一個善於驅使皮影的公雞郎在背後一直幫助他們?”

“……”

“那就隻有一個原因了……公雞郎的存在或許就是他們手頭需要的,仰阿莎,也就是‘月亮最真實的陰影’當年事實上沒有被他們的祖先成功帶走,或許是藏匿在了某個特定的地方,或許是一直以來都沒有被任何人找到,這才使得他們反複來到這個地方一次次重複尋找……而公雞郎之所以要長久的驅使那些當年受害人的影子,甚至是不願意放他們離開,除了他自己單純地想要報複當年的事,還因為他其實是在被迫幫助那些海市人在東山上尋找一件東西……”

晉鎖陽口中的推測說到這裏就停下了,背抵著牆站在雪地上的秦艽臉上的神色也漸漸轉至了然,咬著牙已然說不出一句話的豹女額頭上卻開始密密麻麻地充斥著豆大的汗珠子。

而下一秒忽然一起默契地望向頭頂的紅色月亮,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睛的秦艽這才聽到那頭不遠處站著的白發青年用下意識放輕的聲音冷冷開口道,

“因為,它們一直在找的,其實就是海市人的先祖當年掉落在東山的……屬於月亮的影子。”

“……你……你簡直就是胡說八道!!有誰能證明你們剛剛說的這些話都是真的!!!那些死人嗎?還是其他人!!你能找到還能活著證明你推測的人嗎!!”

“……當然能了,豹娘娘。”

像是抵死不願去承認晉鎖陽剛剛口中所說的話,滿頭冷汗的豹女這口中的話還沒大聲嘶吼完,語調怪怪地在她身後笑了起來的秦艽就所幸懶洋洋地打斷了她的話。

而猛地抬頭一對上這眼神像某種爬行動物一般氣質微妙的古怪男人,下一秒,眼神恐怖地陰沉下臉的豹女才看著麵前的秦艽衝她轉了轉灰色眼珠並陰森森地笑著開口道,

“你不會真以為母雞夫人沒了腦袋,就沒辦法把當年的有些真相親口說出來了吧?”

“你這是……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隻是……你當年故意幻化成夫妻觀燈裏的‘妻子’的樣子混入那意外闖入這裏的把人隊伍之中,又借機引誘的那幾個什麼情況都不知道的凡人和你一塊煮了母雞夫人的事,就真準備這麼簡簡單單地給忘了嗎?”

“我……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找死!!你找死!!!”

“聽不懂?可那‘妻子’的皮影,還有無辜受騙的母雞夫人和公雞郎卻都有些話想親口對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