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寧這才開心起來。
他覺得大哥是無所不能的:“那我怎麼把這個風箏給他呢?”
章修嚴說:“給我一個小動物木雕。”
袁寧依言掏出一個,遞給章修嚴,是隻可愛的小鴨子。
章修嚴:“……”
章修嚴把小鴨子拿在手裏,領著袁寧去找招福。
招福正趴著曬太陽,聽到章修嚴和袁寧的腳步聲,馬上站了起來看著他們。章修嚴半蹲下,把小鴨子放到招福鼻子底下:“嗅嗅看,看能不能幫袁寧找到雕這隻小鴨子的人。”
招福看了眼袁寧,果然湊上去仔細嗅了嗅,認真記住上麵的味道。它甩了甩尾巴,示意他們跟著自己走。
袁寧說:“大哥能和招福說話!”
招福不服:“汪汪汪!”
——根本不能好嗎!要不是我聰明,怎麼可能聽得懂他的話!
章修嚴說:“它這麼聰明,應該能聽懂的。”
招福頓時把尾巴甩得更高,腳步輕快地在前麵帶路。
袁寧看向章修嚴的目光充滿崇拜。一句話就讓招福高興得尾巴都翹了起來,興衝衝地幫忙做事!
兩人一狗很快找到羅元良。
羅元良正在放馬。
他牽著一頭馬兒往牧場東邊走,其他馬兒都乖乖跟著他走,到指定的地方吃草。那麼瘦小的身影,在馬群之中卻那麼地顯眼,好像一根穿著灰衣服的竹竿子在趕著馬群前行。
馬兒太多,袁寧不敢走過去。他站在原地看著,等羅元良忙完才喊:“你好!我叫袁寧,你呢?”
羅元良早注意到袁寧了,聽袁寧這麼喊,他卻當沒聽見,站在馬群裏不動。
袁寧沒有氣餒,再接再厲:“我很喜歡你送的小動物,”他拿起手裏的風箏,“我自己做了風箏,這個送給你,我們一起玩好不好?”
羅元良看向那醜醜的小黃鴨。
羅元良雖然沒說話,袁寧卻看懂了他的意思,臉蛋唰地紅了,很不好意思地說:“我、我第一次做,做得有點醜,還有很多地方都是大哥幫忙的……”他越說越覺得這個回禮根本拿不出手。
羅元良走了過來,接過袁寧要收回去的小黃鴨。
章修嚴打量著羅元良。
羅元良卻沒看章修嚴一眼,拿了那小黃鴨又跑了。
袁寧咋舌:“他跑得好快!他為什麼要跑呢?”
章修嚴說:“害羞。”
袁寧恍然大悟。
章修嚴摸摸袁寧的腦袋:“回去吃飯。”
袁寧乖乖跟在章修嚴身後往回跑。
下午天氣晴好,章修嚴帶著袁寧放風箏。章修嚴雖然不怎麼愛玩,但也換上運動服陪著袁寧滿草地跑,見袁寧跑得小臉紅撲撲,滿頭都是汗珠子,他喊袁寧停下,半蹲下,用毛巾給袁寧擦了汗。
孫醫生正拿著相機奉命偷拍,見到溫馨的一幕忙按下快門,感覺一卷膠片已經快用完了,不由感慨章修嚴對這個最小的弟弟果然不一般。
章修嚴和袁寧重新開始玩時,羅元良似乎也忙活完了,拿著袁寧送的小黃鴨加入進來,天空上飄著一隻精致的燕子和兩隻醜醜的小黃鴨,從東跑到西,從南跑到北,來來回回飄個不停,時不時夾雜著“汪汪汪”的狗叫聲,讓小小的牧場多了幾分歡樂氣息。
謝老坐在葡萄架下,聽著程忠給自己說那邊的動靜,袁寧笑得多歡,招福跑得多快,章修嚴和羅元良也不像平時那副沉默寡言的樣子……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拍打著椅子的扶手,像是打著節拍應和程忠的話。溫暖的陽光從葡萄藤間漏下來,照在他的臉上,像隻溫柔的手掌輕輕撫摸他長滿皺紋的臉龐。
都還小啊,真好。
*
玩得再歡,還是要回家。袁寧早有心理準備,踏上回程時心情不算難過,隻是有點不舍。他讓招福帶自己去見了羅元良,和羅元良告了別,才跑回車上和章修嚴坐一塊。
這幾天羅元良雖然還是不說話,但偶爾會出來和他們一起玩,騎馬放牛,喂羊擠奶,牧場裏好玩的事兒他們都玩了一遍。
袁寧趴在窗外看著越變越小的牧場大門,忍不住問章修嚴:“大、大哥,我以後還可以再過來嗎?”
章修嚴很久沒有休過這麼長的假。他的身心也得到了最大的放鬆。聽見袁寧這麼問,他頓了頓,說:“等過了暑假,你就要上學了。”
沒有機會再過來了嗎?袁寧沮喪地說:“哦。”
章修嚴說:“如果你考試成績不錯,放假的時候我可以帶你過來。”
袁寧又驚又喜:“真的嗎?”
袁寧眼睛亮晶晶,像是閃閃發光的星星。章修嚴盯著看了一會兒,說:“真的。”
袁寧的沮喪一掃而空,也沒問什麼才叫考得好,心裏充滿了期待,甚至盼著快點考試才好。
章修嚴看著袁寧健康紅潤的臉蛋,心裏稍稍滿意。他閉上眼睛,閉目養神。雖然在這邊他也一直在看書,但休息和玩樂的時間遠遠多於在家的時候,回去以後肯定有得忙。
南鄉的事讓章修嚴心裏多了種緊迫。
他意識到袁寧這個小結巴會給他帶來很多麻煩。
但是他不想甩開這些麻煩。
他想試著去解決這些麻煩。
日子過得飛快。
袁寧迎來了報名的日子。暑假中的大部分日子,袁寧都乖乖跟著孟兆補課、跟著章修嚴練字,到小學筆試這天,袁寧這段時間的辛苦練習已小有成效,至少老師經過他身邊,看見他寫下的名字,眼中就流露出滿意的讚歎。
章修嚴見考試一時半會不會結束,就去校長室見校長。他也是在這所小學畢業的,算是回到了母校。校長見了他,笑嗬嗬地說:“要不是你幾個弟弟妹妹,你會不會記得回來看看我?”
章修嚴說:“當然。”卻沒有說“當然會”還是“當然不會”。
校長沒再追問,打破砂鍋問到底什麼的,沒什麼好處,按自己想聽的答案理解就是了。他說:“章家的家教,我是信得過的。放心吧,就是考試不過,我也會讓他進來。”
章修嚴語氣不滿:“不會不過。”
校長眼底掠過一絲詫異。他說:“看來你很喜歡這個弟弟啊。他怎麼沒和修文一樣改姓?”章修文和章秀靈也是在這邊念小學,這學期還去國外當了交流生,校長對他印象挺深。
“袁寧自己選的。”提到這一點,章修嚴心裏還是有點不踏實,恨不得回到章先生讓袁寧改名那邊,開口讓袁寧把名字改了。
這兩個月裏,他既忙著跟進章修鳴的消息,又忙著讓人去查袁寧二嬸家的事。他知道孫醫生偷拍了不少照片給薛女士,就讓孫醫生多洗了幾張,派人連著一張新的銀-行卡送到袁寧二嬸手裏,讓袁寧二嬸改善一下生活狀況。
負責這件事的人拍回來幾張袁寧二嬸和袁波兄弟的照片。
章修嚴已經放在口袋裏,準備等袁寧考上了,就當成禮物送給袁寧。
袁寧這些家人,給章修嚴的威脅感比章修文的家人更大。如果他們找過來的話,袁寧說不定會被他們給帶走。他不會眼睜睜看著那樣的事發生——他很同情他們的處境,但他不可能把袁寧還給他們。
章修嚴神色微沉。
可是,他又想讓袁寧開心。
章修嚴把手伸進口袋,摸了摸那幾張照片。照片上那個女人很溫柔,那個男孩子和袁寧差不多大,眉宇卻已有了屬於男子漢的堅毅——那眼神好像隔著鏡頭在看向你——或者說,他隔著鏡頭在看向袁寧?
袁寧現在是我弟弟。
章修嚴在心裏默念著這句話,趕走那種袁寧隨時會被搶回去的不安,繼續校長說話。
入學考試是當場判卷,孩子們都會被安排在休息室等待判卷結果。這個等待過程其實是考核的一部分,校方會派人在休息室外觀察,看看參加考試的孩子有沒有定性、性格好不好等等。作為市內最負盛名的私立小學,校方有挑選學生的資本——也正因為校方挑選得這樣嚴格,很多人才會放心地把孩子送到這裏來念書。
家長們都在其他休息室等候,在結果出來前他們不能去教孩子如何應對這場考驗。
袁寧惡補了這麼久的基礎知識,筆試自然過關了。就是在等候期間出了點問題。他在陌生人麵前非常內向,很少主動和人說話,於是在這段時間裏他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嘰嘰喳喳地說話,更沒有主動去交朋友,隻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
袁寧這種沉靜很快引起負責“麵試”的老師的主意。“麵試”的老師換了三輪,他們都對安靜的袁寧有了印象,覺得這孩子太沉默,會不會有點不合群。
就在他們要寫下評價意見的時候,意外發生了,原來是個小胖子跑到袁寧麵前,說:“你是不是啞巴?嘻嘻嘻,小啞巴!你一句話都沒說,肯定是小啞巴!”
袁寧懵了。老師不是說等在這裏就好嗎?為什麼還要說話?他剛才有注意到這個小胖子,知道他家是搞煤礦的,家裏有兩個大礦場,特別有錢。為什麼他突然跑來嘲笑他啞巴呢?他好像沒有得罪他啊!
小胖子見他呆呆愣愣地,還是不開口反駁自己,鬧得更起勁了:“你們快看,他不僅是個小啞巴,還是個小呆子,呆呆傻傻的!”
袁寧擰起眉頭。這小胖子讓他想起了大堂哥,大堂哥也是這樣的,總愛笑他反應慢,是呆子。他才不是呆子,他隻是不愛和人說話。
袁寧還沒想好要不要開口,一個男孩子就擋在袁寧麵前,沉下臉說:“你怎麼這麼沒禮貌?”
小胖子瞪他:“你誰啊?我又沒說你,你管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男孩子看起來家教很不錯,可就是家教太好了,麵對小胖子這種“我欺負人關你什麼事”的理直氣壯,一時竟有些語塞,氣得臉都憋紅了,卻不知該怎麼反駁,隻好擋在袁寧麵前不讓小胖子再指著袁寧鼻子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