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1 / 3)

沈晶晶哭累了, 昨天又受了凍, 竟在病床上睡著了。醫生過來取出體溫計, 發現她燒得厲害, 就給她打了針。這時一個衣著精致的女人過來了, 雖然沒有化妝, 但看得出是個很會保養自己的女人。隻是女人看起來有點憔悴, 一進門,就說:“怎麼會突然生病?”

袁寧定定地看著她。

女人沒有注意到袁寧,而是問起校醫具體情況, 接著又問校醫開了什麼藥。聽完後她點了點頭,說:“這樣的話,應該很快會退燒。”她走到床前摸了摸沈晶晶的腦袋, “也不是特別燙, 麻煩醫生和老師好好照顧一下,我得趕著回去。”

女人說完了, 轉身就往外走。袁寧看著那踩著高跟離開的身影, 不知怎地就想到了沈晶晶無數次這樣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一步步走遠。毋庸置疑, 女人如今重建的家庭非常有錢, 否則也不能把沈晶晶送到望先小學來。

可是隻要有錢就夠了嗎?

隻要給孩子足夠的物質保障就夠了嗎?

袁寧從座位上躥了起來, 蹬蹬蹬地追了出去。在學校的林蔭道上, 他追到了沈晶晶的母親。他喊道:“請您等一下!阿姨,請等一下!”

沈晶晶的母親頓步,轉頭看著隻比自己腰部高一點的袁寧。她頓了頓, 想起剛才這小孩好像守在校醫室, 不過她心裏記掛著離不開自己的小兒子,沒來得及和這小孩說話。

沈晶晶母親說:“怎麼了?”

袁寧說:“您這麼急著離開,”他直視沈晶晶的眼睛,眼底充滿疑惑,“沒等沈同學醒來就離開,是有什麼原因嗎?如果是我生病的話,會希望有人能守在我身邊。”

如果換成平時,沈晶晶母親絕對不會和別人說起家裏的事。可是對上袁寧黑溜溜的眼睛,沈晶晶母親卻無法像往常一樣沉默以對。她歎了口氣,說道:“我有個小兒子,比晶晶要小兩歲多。我到去年才發現他不對勁,不喜歡活動,不喜歡說話,也不喜歡和人交流,對我們的話沒有任何反應,甚至從來不和我們對視。”

袁寧說:“是自閉症吧。”

沈晶晶母親微微錯愕,這個病在國內鮮有人知曉,袁寧卻能直接說出“自閉症”三個字。沈晶晶母親說:“沒錯,是自閉症。我聯係了研究精神科方向的朋友,拜托他們過來幫忙診斷,確定就是這種病。他離不開我,有時候會一個人發狂,我不能離開太久……”她的神色痛苦無比。

袁寧以前曾經看過這樣的神色。他記得有一次他-媽媽的朋友過來看媽媽,問媽媽怎麼忍受得了那樣的貧苦。

媽媽對她的朋友說:“你和孩子們呆久了就會不忍心離開,他們父母大多都不在身邊,太可憐了。”

媽媽的朋友說:“那寧寧呢?寧寧他還那麼小,你們兩個人撐起一個學校,有時間陪他嗎?”

他偷偷從門簾的縫隙裏看出去,媽媽當時的神情就和沈晶晶母親一模一樣,她說:“寧寧他很聽話……”

媽媽的朋友歎了口氣。

媽媽也歎了口氣:“寧寧的出生是個意外,本來我們不打算那麼早要孩子的。”

袁寧那時還小,不明白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隻覺得媽媽是不想要他的。挺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敢再纏著媽媽讓媽媽陪他,害怕媽媽以後都把他送到奶奶家、再也不把他接回來。

沈晶晶媽媽也對沈晶晶說過這樣的話嗎?

袁寧說:“因為沈同學健健康康、乖巧聽話,所以就不用管了嗎?”因為有人更需要,所以安靜的、聽話的就不需要嗎?

沈晶晶母親被袁寧問得一愣。她呐呐地說:“怎麼會不管?我送她到這邊讀書,為她請了保姆和司機,還花錢給她上各種興趣班。我真要是不管她,會為她花這麼多錢嗎?”

花的錢多,就等於管過了嗎?袁寧握了握拳。他說:“我認識一個人,他曾經去過國外的自閉症康複中心做采訪,也研究過這方麵的資料。如果您有興趣的話,我可以把他的電話寫給您。”

沈晶晶母親驚喜地說:“真的嗎?”

袁寧說:“真的。”其實就算他不說,等那位記者的報道出來了,沈晶晶母親也能找過去。袁寧頓了頓,仰頭看著沈晶晶母親,“那麼作為交換,您可以把沈同學爸爸的電話號碼寫給我嗎?”

沈晶晶母親愕然。

她看著袁寧認真的臉龐,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袁寧說:“我想沈同學現在需要家裏人陪伴,而您沒辦法陪伴她。”

沈晶晶母親說:“她爸爸更沒辦法陪她,她爸爸是個刑警,每天都刀裏來槍裏去。拿著最低的薪水,幹著出生入死的活,”她想起了很不好的回憶,眉頭緊擰著,“如果不是這樣,我和她爸爸又怎麼會離婚?我們離婚的時候,家裏連電話都沒裝上。”

袁寧說:“沒有辦法聯係嗎?”

沈晶晶母親說:“可以打到他所在的刑警隊。”

袁寧從口袋裏掏出隨身攜帶的便簽本和筆,寫下上次偶遇的記者的電話,把它遞給沈晶晶母親:“這是那位記者先生的電話。請您把沈同學爸爸那邊的聯係電話寫給我吧!”

沈晶晶母親看著眼前沉穩的小孩,有一瞬間甚至覺得自己正在跟一個成年人交流。這孩子和她女兒一樣大吧?她腦海中浮現女兒的臉,卻發現記憶中的女兒還是三四歲的模樣,自從她和別人再婚、小兒子出生,似乎漸漸就忽略了女兒,甚至連女兒如今的樣子都沒注意過。

沈晶晶母親接過便簽本,手莫名地顫了顫。不知為什麼,她有一種預感,她寫下這個號碼之後,女兒很可能會離她而去。她想到第一段失敗的婚姻,想到那個聽到她的離婚要求後沉默著抽了半天煙、緩緩吐出一個“好”字的前夫,那實在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讓她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絕對不可能。

他絕對不可能把女兒的撫養權要回去。

她忙,他比她更忙,至少跟著她生活上是有保障的。

這樣想著,沈晶晶母親刷刷刷地寫下刑警隊的號碼。她心裏記掛著小兒子,收起袁寧給的聯係電話就急匆匆地走出校門上了車,讓司機開車往家裏趕。

袁寧靜靜地看著車子發動,垂頭看了看手上的便簽。他知道他這樣做不對,他不該瞞著大哥。但是他看著沈晶晶,就像是看到雷雨夜裏一個人等待著的自己。有時候他總會想,無論是誰都好,來和自己說說話吧,有人說話就不會害怕了,可以更堅強地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