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那孩子會被送回他奶奶家裏。黑耳朵貓兒跟過去看了看,發現還不如讓那孩子一個人呆著。他奶奶實在太偏心了,有什麼好東西都藏著不讓那孩子碰,那孩子還那麼小就已經讓那孩子學著幹活,有次還想打那孩子——當時黑耳朵貓兒看不下去了,從柴垛上躥了下去,猛地咬住了那老太婆的手。
那老太婆嚇得丟了魂,一屁股坐在地上,幹嚎著看向那滲血的傷口。那孩子也被嚇壞了,呆呆愣愣地站著,看看那老太婆又看看它,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辦才好。那老太婆指著那孩子罵咧著說:“你個小掃把星!沾了你準沒好事!”說著那老太婆就抄起掃把想來趕走它。
它一躍而起,躥上屋頂,跑著從那孩子的奶奶家離開。
經過這件事,那孩子一定更害怕它了吧?黑耳朵貓兒這樣想著,依然像往常一樣去看男人夫妻和那孩子。
男人夫妻倆來接那孩子回去了,知道那老太婆被咬之後掏錢讓她去鎮上打疫苗。那老太婆收了錢,臉色才好看一些,等男人一家三口離開以後嘀咕起來:“被貓咬了一口而已,哪有那麼多講究?還打疫苗!真是讀書讀傻了!”不過她看起來倒是挺高興的,拿著男人留下的錢翻來覆去數了兩遍,心滿意足地把它們放了起來。
黑耳朵貓兒沒興趣再看下去,跟著男人一家回了學校那邊。學生們已經放假了,不過還是有很多學生留在學校,都是有些內容沒弄明白,想趁著假期好好補一補。這可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兒,以前還沒到放假時間呢,學生們的心就飛到外麵去了。放學鈴聲一響,他們會像箭一樣往外躥,到處玩耍、到處撒野。
是什麼改變了他們呢?
黑耳朵貓兒想不明白。
它每天覓食完以後都趴到教室外,想看出個所以然來。可惜一直到最後都沒有得到答案。
男人夫妻倆出事了。
黑耳朵貓兒是第一個發現的,它朝著過往的每一個人撕心竭力地叫著,但還是過了很久才有人發現被掩埋著的男人夫妻倆。等把人挖出來時,男人夫妻倆已經沒了呼吸。
它不能再出現在那孩子麵前了。黑耳朵貓兒想。
以前它每一次在那孩子麵前出現,幾乎都代表著男人夫妻倆會回到家,現在他們已經不會再回去了,那孩子見到它以後如果還盼著見到他們,一定會非常失望、非常難過!
黑耳朵貓兒回到了山裏。
男人夫妻倆下葬的那天,黑耳朵貓兒也跟著去了。自那以後它就把他們的墳頭當成自己的領地,每天都在那邊守衛、巡查,不管是人、蛇還是老鼠,黑耳朵貓兒都不允許它們接近半步。可是對於墳上的青草它卻莫可奈何,隻能看著它們越長越高,越長越密,把濕潤鬆軟地泥土抓得嚴嚴實實,把低矮的墳頭也掩藏得嚴嚴實實。
那孩子怎麼樣了呢?黑耳朵貓兒偶爾會想知道。可是它不敢去看,它怕自己會被那孩子看見,勾起那孩子的傷心事。如果它也有自己的父母,遇上這種事一定會很難過!
黑耳朵貓兒悶悶地想著,張嘴亮出尖利的牙齒,一口咬住不聽警告的毒蛇的七寸,輕鬆把毒蛇咬斷了氣,慢條斯理地享用起細膩滑嫩的毒蛇肉來。
黑耳朵貓兒感覺四周有不少雙小心翼翼的眼睛正窺探著它的進食過程,不過它一點都不在意,反而故意亮出沾著血的牙齒,鮮紅的、可怖的、猙獰的。
這些家夥隻需要敬畏它就可以了。
它是不需要朋友的,更不需要所謂的陪伴。
日子又變得漫長而寂寥。無所謂下不下雨、無所謂天氣冷還是熱、無所謂太陽落山還是升起、無所謂——什麼都無所謂,這些東西有什麼在意的,它又不會在外麵被雨困住,它又不會因為冷了或者熱了而生病,它又不會因為太陽落山而害怕,它又不會一大早看見紅通通的太陽升起在天邊就高興得滿臉發紅。
反正,什麼都無所謂。
直到有一天,它聽到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它仔細看去,發現來的那些人裏有張熟悉的麵孔。他長大了啊,看起來過得很不錯,眼睛亮亮的,似乎一點都不再害怕寂寞。
它從樹上跳下去,定定地看著他。
他跑上前來,沒有像以前那樣安靜、沒有像以前那樣小心畏怯,而是驚喜地喊:“小黑!”
他說:“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他說:“你願意和我去北邊嗎?”
可以,當然可以。
願意,當然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