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都差不多忘記了。
章修嚴靜了一下,開口說:“也不是什麼事。那時媽媽病得厲害,我聽說他認識這方麵的專家,就過去找他……他說我也不對勁,要幫我診斷一下。事實上根本沒什麼,就是那時我總做噩夢……”
“什麼樣的噩夢?”袁寧關心地問。
“夢見你四哥在我眼前被洪水衝走了。”章修嚴說,“夢見找到的是你四哥的屍體——夢見媽媽生氣地說‘為什麼你不在’——”
袁寧心中一緊,抓住了章修嚴的手。他想起來了,他剛到章家的時候大哥對他們都很嚴厲,仿佛從來都不會笑。大哥不僅要求自己當一個優秀的人,還要把弟弟妹妹也教導成優秀的人,好像所有人都是他的責任一樣。大哥那時候常常做噩夢吧?
感覺掌心傳來一陣暖意,章修嚴緩聲說:“那時我醒來後並不記得自己夢見過這些。”
袁寧一怔。
“是那家夥引導我記起來的,”章修嚴說,“自那以後,那些夢境就變得越來越清晰,醒來後也不會忘記。有時甚至會無端地生出一種‘如果被衝走的是我就好了’的感覺。”
袁寧心髒一縮。
“挖出別人的陰影,挑撥別人的感情,”章修嚴說,“這是那家夥最喜歡做的事——也是那家夥最擅長的事。”
明明可以粉飾太平,明明可以相安無事,明明可以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萊安卻一定要把最殘酷的東西挖出來,讓他隻能變本加厲地避開薛女士的擁抱和親吻——如同避開纏繞在每個夜晚裏的噩夢。
“然後他不管了嗎?”袁寧追問。
“不管了。”章修嚴說,“他說‘問題我已經給你找出來了,你應該自己想辦法去解決!’然後就把我送了回國。”
袁寧安靜地抱住章修嚴。那時候章修嚴也才十三四歲,要盡好兄長的責任照顧弟弟妹妹,要擔心薛女士隨時會反複的病情——而他所信任的表舅在挖出他心底最隱秘的陰影之後,卻隻對他說讓他自己想辦法解決!
所以現在章修嚴對萊安才會那麼抵觸吧?
袁寧鼻子酸酸的。即使這麼抵觸萊安,章修嚴還是為了這次的案子主動去聯係萊安。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抱住章修嚴,腦袋埋進章修嚴懷裏:“大哥,我總是給你找麻煩。”
“知道就好,”章修嚴一點都不抗拒袁寧的親近,“——小麻煩精。”
“大哥。”袁寧悶聲喊了一聲。
“嗯?”
“大哥現在應該不會再做噩夢了吧?”袁寧很關心這個問題。
“不會。”
“那為什麼大哥還是不願意和媽媽她們親近呢?”袁寧不解。
章修嚴耳朵紅了,硬梆梆地說:“沒有不願意。”
袁寧一愣。
章修嚴說:“你替他們抱了親了不就得了?”
袁寧一聽就明白過來,大哥是害羞了啊!媽媽現在還是每次都讓他代替她抱大哥,大家都習慣了!大哥當然不可能對媽媽說‘不用寧寧代替’!袁寧馬上說:“我這就去告訴媽媽!”
章修嚴手臂一勾,把袁寧按住了:“睡覺!”
袁寧乖乖聽話。
章修嚴說:“明天也不許去胡說。”
袁寧悶笑。
章修嚴繼續警告:“後天也不許。”
袁寧從善如流:“永遠都不說!”
章修嚴繃緊臉。
過了一會兒,袁寧才小聲說:“大哥,你耳朵好紅。”
“閉嘴!”
袁寧樂滋滋地閉上嘴巴,乖乖睡覺。
第二天一早,萊安表舅就不見人影,據說已經開始行動。接下來幾天袁寧都沒有看到他,直至黃賈案的公訴結束,萊安表舅才再一次出現在袁寧麵前。
那是放學時的事。
袁寧走出教室,就看到萊安站在那兒,還是穿著長外套,還是站得筆挺,臉上每一塊肌肉拉伸的弧度似乎都經過精巧計算,讓他帶上了迷人的微笑。
下雨了,萊安打著傘站在桂花樹前,整個人仿佛也散發著馥鬱的芬芳。他手裏拿著一小串桂花,見袁寧猶豫著走到了自己麵前,笑容又更深了一些,抬手把桂花別到袁寧頭發上。
袁寧:“……”
萊安說:“小寶貝,這很適合你。放學了吧?我帶你去吃個飯,忙了幾天終於忙完了,需要點美食來犒勞我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