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參寶寶們第一次開花之後, 個頭就再也沒長過, 伴隨著袁寧熬過了高考, 依然是那矮矮的個頭, 倒是它們的人參籽在外麵長得挺好, 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森林裏。
袁寧坐到了石桌前, 看著那擺放了許多年的棋局。由於和周聿林同寢許多年, 他的棋藝精進了不少,對這殘局或多或少也有了些想法。這幾年來他每逢心神不寧就到這邊來。池邊的小柳樹已經長成大柳樹,亮亮的光從柳葉的縫隙裏漏下來, 在棋盤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這個殘局,袁寧已翻來覆去擺了許多回。每次進來時袁寧就試著去下一下,離開時又把它給複原。這個過程常常會花很長的時間, 有時他是專心致意的, 有時卻在走神。不過不管是哪一種,每次都能很好地平複翻騰的思緒。久而久之, 袁寧也就真正喜歡上了坐在棋局前思考。
現在袁寧與周聿林下棋偶爾也能贏上一兩回。高考結束了, 袁寧也快滿十六了, 他看著陪伴了自己好些年的棋局, 靜下心來思索該如何把它解開。不知是不是錯覺, 他朝棋盤上落下一子候隱隱約約在對麵看見個綽約的人影, 朦朦朧朧,光亮又模糊,看不清模樣。那人在他落子之後也往棋盤上落了一子, 像在與袁寧對弈。
袁寧怔了一下, 看了看棋盤,發現上頭並沒有多半個棋子。他眨巴一下眼睛,從對麵的棋罐裏取出一個白子,放到了剛才恍惚中瞧見的位置上。
這樣來回下了幾著,周圍起了風。那風一點都不冷,反倒有幾分暖意,吹得袁寧渾身暖洋洋的,仿佛被一大團陽光給裹了起來。袁寧看著棋盤上翻天覆地的變化,霎時間明白確實有一個人在與他對弈!
這樣的下法,他自己可想不出來。袁寧問:“您是與魚兒它們認識的前輩嗎?”
那人影不曾說話,影影綽綽,不像活人,倒像朵軟綿綿、暖呼呼的雲。沒得到回應,袁寧也不氣餒。與小黑它們交流多了,他對這種奇妙的邂逅早已不再大驚小怪,定下心來與對方繼續對弈。
兩人專心對弈,時間無聲無息地流逝。
解開了!袁寧精神一振。這困擾了——也陪伴了他許多年的棋局終於補全了!袁寧正高興著,小黑就竄了進來。袁寧隻見一道黑影掠過,宅院後邊就傳來喀拉一聲異響。
袁寧也顧不得管那人影是否真的存在,連忙跑了過去,生怕小黑遇上什麼事。他跑到後門那邊,就看見那圓形的門已經被小黑推開,外頭透進一陣亮光。袁寧來過後門這兒,隻是後門好像是推不開的,四周又霧蒙蒙一片,也就沒再來查看。後麵亮起來了!
袁寧吃驚地跟著小黑往後跑去,發現後麵是一片片的良田,隻是和當初那片空地一樣什麼都沒有,在四周奇異光亮的照耀下泛著點紅黑,看起來經曆了數百年依然肥沃如初。
小小的人參寶寶們跟著跑了過來,看見那一大片一大片的土地時歡喜地跳了起來:“田!田!田!”連著叫喚了許多聲,看起來是真的非常高興。雖然池塘對麵也有空地,不過沒有那麼大、沒有那麼肥沃,人參寶寶們覺得不夠分!為了能節省土地,它們在采摘完蘆葦做掃把之後就得把蘆葦拔掉種點別的呢!
袁寧說:“這麼大一片地,灌溉起來挺麻煩的,可以考慮弄個澆灌係統。”他到書房裏畫起了“施工圖”,決定從池塘裏引流修一條圍繞宅院和這片良田的“人工河”。至於動手的當然是人參寶寶和野豬們。野豬們現在已經非常強壯,它們有強而有力的四肢,很快就可以把人工河的主體挖好。至於更精細的活兒?自然是交給人參寶寶們去辦的。
人參寶寶和野豬們都很喜歡自己的任務,在袁寧的指揮之下開始動工。眼看它們很快就幹得熱火朝天,袁寧對魚兒說:“等小河挖好魚兒你就有更大的地方可以玩了!”
魚兒朝袁寧擺著尾巴,看起來非常高興。
接下來幾天袁寧都在指揮人參寶寶們施工。在人工小河連通池塘的一瞬間,潺潺的流水湧入河道,一點點吞沒了那柔軟濡濕的河床。泉眼的湧動仿佛一下子加快了,泉水咕嚕咕嚕地往外冒,一瞬之間給整條小河盛滿了水。清湛湛的河水映著朦朦朧朧的天穹,也映著岸邊長勢甚好的綠樹,讓周圍的空氣滿滿的都是水汽的濕潤和泥土的芬芳。
人參寶寶們高興地跑到河邊,看著亮閃閃的河麵上映出自己的模樣,興奮不已地對袁寧說:“我們!是我們!我們在水裏呢!”
小河兩岸都被野豬們拱了許多巨大的岩石“鑲上”,人參寶寶們開心地趴在上麵叫喊,讓袁寧也趕緊過來照一照。
袁寧抵不過他們的叫喚,隻能走了過去。他也像人參寶寶們一樣看著水麵,發現水裏映出了人參寶寶們白白胖胖的矮墩子身材和腦袋上的綠纓子。等目光落到自己的倒影上後,袁寧微微地出了神。
水麵上的少年已經漸漸褪去了稚氣,喉結已經很明顯,身材也已經拔高,不再是當初那個個兒小小的小孩。袁寧朝著水麵的倒影笑了笑,那倒影也朝他笑了笑。他瞧著人參寶寶們,比了比高度,說道:“你們好像一直沒長高啊。”
人參寶寶們不服氣:“會長!會長!”“我們會長的!”“我們會比你高!”
“那就有點嚇人了。”袁寧想象了一下比人還高的人參寶寶,搖搖頭說,“你們還是現在這樣可愛點。”
人參寶寶們氣鼓鼓,不理袁寧了。它們才不要可愛!它們一定要長高!
袁寧看著人參寶寶們生氣的模樣,一樂,突然想起小時候章修嚴也愛說他矮。他那時的表情大概也和人參寶寶現在一樣吧?怪不得大哥老愛逗他呢!
袁寧和人參寶寶們一起躺在岩石上,沐浴在四周亮亮的光裏頭。這幾年來他和大哥天底下所有的兄弟一樣維持著親近卻不親密的關係,見麵的次數少了一些,通電話的次數也少了一些。一切都很好,那種潛藏在心底的暗湧逐漸平息,餘留的隻剩平靜而淺淡的兄弟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