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嘉是冷靜的, 冷靜到讓袁寧心驚。他怕欒嘉隻是在偽裝, 卻見欒嘉繼續老神在在地刮胡子, 等把下巴刮得幹幹淨淨, 欒嘉才洗了把臉, 轉向袁寧, 笑著說:“肯定是他們又多事了。昨天晚上他們灌醉我, 我就知道他們是想套我話。”
這一刻的欒嘉完全是成年人的模樣,他眉眼平和,語氣平緩, 像在講述和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
見袁寧一臉關切,欒嘉接著說:“我是從外祖父那邊知道消息的,他訂婚的對象是我外祖父那邊的表妹。這兩年他們看好國內市場, 和我聯係的次數不少, 上個月我就知道他們要訂婚的消息。據說他們是因為一次車禍認識的,霍森挺身而出保護了表妹, 表妹感動之下決定要嫁給他, 不過外祖家那邊還要再考察一下霍森, 所以決定先訂婚。”
欒嘉也覺得很奇怪, 說起這些事時他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大概是心髒已經在上一次爭執撕裂過一次, 一直都沒有長回去, 因此再聽到這些消息才會這麼平靜。
曾經那麼喜歡的人、曾經那麼堅定地想要相守一聲的人,消失久了也會變成無關要緊的陌生人。
欒嘉淡淡地笑了起來:“寧寧,你不用擔心我, 我沒事的。等我這次過去徹底地做一個了解, 以後就不會再有遺憾和猶豫了。也許我們在一起本來就是個錯誤,那種彼此不信任的、患得患失的生活,不是我--也不是霍森該過的日子。他那樣的人就該找一個好姑娘,相敬如賓地過完一輩子。”與他在一起的時光,大概是霍森那種冷靜自恃的人一生之中最大的意外。
袁寧看著欒嘉臉上的笑容,心裏有種難言的酸澀。他看過少年時孤獨又放縱的欒嘉,也看過與霍森在一起時快活又幸福的欒嘉,曾經的寂寞與曾經的快樂讓欒嘉徹底蛻變成如今的模樣,那些對他影響最深的人卻終究隻是他生命裏的過客。
袁寧很難想象有那麼一天--他和章修嚴徹底地分開,站在章修嚴身邊的人變成了別人,而他隻能祝福章修嚴與對方相守一生。
那太讓人難過了。
如果沒有經曆過在一起後的種種甜蜜,他也許可以做到的--可是在把幸福握在手裏之後,誰還能夠放得開?
曾經那麼喜歡欒嘉的霍森,怎麼忍心這樣傷害欒嘉?
袁寧張手抱住欒嘉,堅定地說:“我陪你一起去!”
欒嘉安靜了一會兒,伸手回抱袁寧。
其實欒嘉已經大半年沒聯係上霍森了。
大概是因為準備期這麼地漫長,所以他在得知霍森訂婚的消息時表現得還算從容。
隻要這一次能大步地邁過,以後他一定能好好生活--哪怕隻有自己一個人。再過一兩年,他也許會遇到另一個喜歡的人,而到那時他肯定已經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不再嬌氣,不再任性,不再需要被誰捧在手心,可以更好地愛一個人和更好地當一個愛人。
欒嘉說:“好,你陪我去。你把證件準備好,到時我叫助理一起把票買了。”
袁寧點頭,把話題轉開了:“你在那邊不是有個帶著葡萄園的牧場嗎,到時候我們過去看看!”
欒嘉點點頭,麵上依然帶著笑。
訂婚的日子在八月下旬,袁寧很快把手續辦了下來,陪著欒嘉飛西歐那邊。許是因為帶著袁寧這麼個比自己小的小孩,欒嘉一路上十分妥帖周全,簡直讓袁寧都有些刮目相看。欒嘉母親是他外祖父最疼愛的女兒,外祖父送給他母親的牧場離外祖家很近,隻有半小時車程。
八月開始,葡萄就陸續成熟了。牧場裏帶著的葡萄園占地遼闊,一入門就是兩株最為古老的葡萄樹,它們已經活了超過100年,樹冠覆蓋麵積接近一英畝,沁涼的樹蔭之下工人正忙碌著把一筐筐葡萄往酒莊那邊運。葡萄園這邊沒有機械化操作,從種植、澆灌、采摘、處理、釀製,全都是最基礎的人力勞動,在人力資源珍貴無比的西歐無疑是一種奢侈。
袁寧仰頭看著老葡萄樹上結著的一串串葡萄。有些葡萄覆著層淡淡的白霜,隻隱隱能瞧見它美麗豐腴的性狀,有些卻晶瑩透亮,在陽光照耀下像一顆顆耀眼的紅寶石。
酒莊的老管家有著敦厚的身材和紅紅的酒槽鼻子,他麵上帶著笑,樂嗬嗬地迎了上來,對袁寧和欒嘉說起今年的豐收:“今年的陽光是這五十年來最好的,葡萄們長得很好。”他提起一串紅豔豔的葡萄,讓袁寧和欒嘉欣賞它流光炫目的色澤與飽滿圓潤的顆粒,“今年我們這邊出產的葡萄酒一定會非常棒!嘉,你和你的朋友要一起來旁觀釀酒的過程嗎?相信我,你們是在見證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