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西蒙·普爾曼而言, 出門並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他的雙腿無法行走, 走到外麵總是那麼引人注目, 連帶他過於出色、過於令人難以忽略的臉也變得讓他感到厭倦。
不過管家為他聯係的醫師性格古怪, 不願登門替他診治, 西蒙·普爾曼隻能坐車出門去。這位醫師醫術高明, 對他的雙腿卻也無能為力。他本就沒抱太大希望, 也沒有太失望,隻讓管家推自己出去,沿著長長的、寂寥的林蔭道往回走。
離他們的車子還有很長一段路, 而他根本沒法自己走過去,隻能讓人推著輪椅折返。
他這一生都要當這樣的廢物、日日與輪椅為伴嗎?
西蒙·普爾曼抬起頭,天色灰蒙蒙的, 無聲的雪花從天穹撒落, 讓天地變得白茫茫一片。
西蒙·普爾曼心情有些陰鷙,不想一旁的灌木叢突然動了動, 像是有什麼動物在裏頭拱動。很快地, 一顆烏溜溜的腦袋從裏麵擠了出來, 沒等管家如臨大敵地擋到他麵前, 那顆腦袋的小主人已經衝了出來, 瑟瑟地發著抖, 一頭撞進了他懷裏。
小小的,軟軟的。
溫熱的。
是一條小生命。
這條生命那麼地脆弱,脆弱到像絕望的小獸一樣邊發抖邊往他懷裏鑽, 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浮木。
西蒙·普爾曼本來不願沾染麻煩, 在觸及那纖弱的脖頸時卻改變了主意,把那小獸給抱了起來,帶到了自己車上,替他擋下了來搜尋他的人。
那小獸一開始很沒安全感,總是小心翼翼地用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打量著周圍的一切。他比一般東方人要白皙一些,皮膚細嫩得很,一看就知道原來的家庭很不錯。
可是他記不清他是什麼人、他來自什麼地方了。
西蒙·普爾曼給他起名叫“艾斯”。
小艾斯學什麼都很快,沒過多久就適應了城堡的生活。
這座普爾曼家世代傳延下來的城堡,對於四五歲的小孩來說太多龐大了一些,他總是小心地跟在他或者管家身邊,不敢信任那些對他懷有善意或者懷有惡意的仆從。
管家很不喜歡小艾斯,對他非常嚴格。
小艾斯一開始會因為管家的訓斥而傷心難過,後來卻漸漸收起了眼淚,努力去完成管家的所有要求。
西蒙·普爾曼看得出管家的態度正在改變。
小家夥在城堡裏的地位也越來越高。他不是被當做奴仆養大的。有一回看到小家夥被人欺負了,西蒙·普爾曼突然念頭一動,把他收養到了自己名下,並且告訴所有人那小家夥是他的養子。
普爾曼家的其他人自然坐不住了,頻頻來試探那小家夥。
小家夥接觸的人多了,漸漸就不那麼怕生了。雖然依然被他要求喊他“先生”,小家夥卻真的把他當成了親人來依賴,一點都不設防,每天高興地推他出去散步,告訴他湖麵上飛著什麼鳥,告訴他學校裏有什麼新鮮事……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去,看起來並不多麼美好,也沒有太多令人難忘的回憶。糟心的事依然有,爾虞我詐依然充斥他生活裏的每一天,但他的生活終歸多了幾分寧靜和溫情。每次感到疲憊的時候,那小家夥就會跑進來,跑到他的麵前,跑到他的心裏麵。
好景不長。
那小家夥的父親和兄長找了過來。
他們不缺少金錢,也不缺少權勢,他所擁有的東西無法用來交換他們的兒子和弟弟。
西蒙·普爾曼衡量過後,爽快地把小家夥還給了他們。
小家夥卻問:“我可以回來看您嗎?”
西蒙·普爾曼一頓,才說:“可以。”
小家夥又問:“那您會來看我嗎?”
小家夥的得寸進尺換來了他的沉默。
小家夥不願意就這麼離開,跑了上前,問:“我可以抱抱您嗎?”
西蒙·普爾曼隻能說:“可以。”
小家夥撲了上來,緊緊地抱住了他,哽咽著哭了起來。
西蒙·普爾曼沒有辦法,隻能把他抱到自己膝上,允諾以後會去看他。
小家夥走了以後,西蒙·普爾曼的生活又恢複平靜。他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也沒有特別不喜歡的東西,日子過成什麼樣都可以。
倒是管家時常會暗暗念著那小家夥,叫人裁衣服的時候會記著他,吃到東方食物的時候會記著他,看到城堡前那碧藍的湖麵的時候也會記著他。明明那小家夥隻來了那麼兩三年,卻讓他們的生活充滿了他小小的身影。
西蒙·普爾曼隻能帶著管家去東方看那小家夥。
和小家夥的父母商量過後,對方同意讓小家夥在假期時到聖羅倫堡來生活。
於是城堡裏又有了小家夥的身影。
小家夥慢慢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