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象母怨(4)(2 / 3)

看來,捉迷藏的遊戲不適合象來玩。

那就玩賽跑吧。這是一種比體力比耐力比意誌的遊戲,既有激烈的競爭,又沒有對抗性的碰撞,是一種和平的競技活動,何樂而不為呢?來吧,從同一條起跑線上出發,奔向一個共同的目標;來吧,看誰的體魄更強健!

小象們有氣無力地跑著,不,這不是跑,是在走,是在逛。它們一個個垂頭喪氣、無精打采、瘟頭瘟腦,像害了什麼病似的。

唉,它嫫婉又失策了。大熱天,誰高興無聊地跑來跑去呀?象的皮膚上汗腺極少,跑熱了會很難受的。

那就再換個遊戲項目吧。

唔,在樹蔭下互相泥浴,這是個絕妙的主意。各自用鼻子卷起泥沙,撩到對方的背脊上去。象有個奇特的習俗,就是泥浴。涼爽的泥沙能洗去皮膚褶皺間的肮髒,能消除跳蚤虱子之類的寄生蟲,納涼驅暑,有益健康。小象多洗泥浴,能刺激皮膚生長,更重要的是,互相泥浴,能加深彼此間的感情,能促進友誼、增強團結。這種寓教於樂的遊戲,是天底下最健康最高尚最完美無缺的遊戲了。當你將泥沙淋到對方的背脊時,其實也就將一腔深情和愛意拋灑過去了;當它用鼻子卷起樹枝刷洗你的身體時,其實也就將理解和信任灌進了你的心田。兄弟情誼,天長地久。

遊戲不能是單純的遊戲,要突出教化功能。

教育永遠是第一位的。

來吧,新象群未來的主宰和棟梁;來吧,新象群千秋宏業的接班者。

小象們兩個一組。嫫婉有意混合編組,即每組一頭戛爾邦小象,一頭戛爾芒小象。嫫婉的用意十分明顯,大目標還是團結。

小象們尤其是小公象們玩得十分勉強,一個個垂頭喪氣,泥沙胡亂擲,樹枝胡亂蹭。嫫婉明白,它們是懾於它的威勢,才不得不玩的。沒有歡鬧,也沒有戲耍,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在玩,倒像是群被迫做苦役的童工。

別哭喪著臉啊,高興點,高興點。

嫫婉為了活躍氣氛,返老還童似的又蹦又跳,在各個泥浴小組間穿梭往來。小象們都瞪著驚詫的眼睛望著它,仿佛看妖怪在舞蹈。

尷尬得真想找條地縫鑽進去。

不管怎麼樣,你們得給我玩,給我玩!

馬哈機械地撮起一鼻泥沙,甩掄鼻子,不知是有意搗亂,還是漫不經心出了差錯,那泥沙不是淋下去,而是砸下去;那泥沙裏夾著幾塊小卵石,砸在與馬哈配對編組的劄雅的脊梁骨上,咚咚響,雖然不會砸傷,卻肯定有點輕微疼痛。劄雅木呆呆的眼突然流光溢彩,沮喪的臉突然神采飛揚,卷在鼻尖的小樹枝本來是順著毛勢在馬哈背上刷洗,那傳遞友愛的工具刹那間變成打鬥的武器,劈裏啪啦地朝馬哈身上抽打。

剛才還像苦役犯似的小公象們一個個猶如久旱的禾苗喜逢甘霖,委頓的神情一掃而光,都變得精神抖擻。小樹林裏沉悶的空氣霎時間活躍起來,互相泥浴的遊戲自動結束,小公象們又分成兩大營壘,追逐打鬧起來。

嫫婉翹起長鼻,想怒吼一聲,製止這種有害的遊戲,可它沒吼出聲來。它不能一次又一次地扼殺小象的快樂,它不能把新象群變成墳塚似的陰沉死寂。說到底,它是愛這些小公象的,它不忍心看著它們整天哭喪著臉,一個個像在押的小囚犯。它怪自己無能,找不到既能讓小公象興趣盎然,玩得如癡如醉,又沒有任何毒害的遊戲。

小公象們試探性地玩了一陣,忐忑不安地覷覷嫫婉,見它沒有粗暴幹涉,立刻放大膽,無所顧忌地狂呼亂叫,有滋有味地打仗拚鬥,玩得昏天黑地,玩得山河添色,玩得日月增輝。

久違了,這生機勃勃的場麵。

久違了,這火暴的喧鬧聲。

嫫婉扭著臉,踱進茂密的雨林。它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有時候,自欺欺象還是必要的,起碼能保持一種心理平衡。它好生納悶,為啥小公象玩別的都提不起興趣,一玩“打仗”就開心得要發瘋?或許,這是雄性的一種不可逆轉的天性吧。

它用鼻子挖出一支甜筍,慢慢嚼著,卻絲毫也品不出甜味來。但願這種追逐打鬥的遊戲,僅僅是種遊戲而已,但願這種你招惹我我碰撞你的行為,僅僅是一種取樂和消遣。不是野性的預演,也不是野蠻的前奏。

天近傍晚,小象們玩累了,“打仗”告停,意猶未盡地躺在樹蔭下。

嫫婉發出一聲悠長的吼叫,把小公象們重新召集起來。“打仗”打累了,是嗎?那就靜靜地互相泥浴吧。小公象們沒有興致玩這個,嫫婉用象母的威勢,強迫它們按它的意願混合編組。不玩不行,這是任務。它已經違心地退了一大步,默認它們玩“打仗”,它們也該順從它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