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西雙版納是我的文學故鄉(1 / 2)

我十六歲到西雙版納,度過了十八個春秋,人到中年才離開。我在西雙版納娶妻成家,寶貝兒子也出生在西雙版納,可以這麼說,西雙版納這塊炎熱而又多情的土地,是我的第二故鄉。

三十多年前的西雙版納,人口稀少,交通不便,沒有工業汙染,旅遊業也還沒有開發。正因為如此,那裏保持著完美的自然生態。鬱鬱蔥蔥的熱帶雨林覆蓋山巒河穀,清澈見底的泉水環繞村村寨寨。

最讓我驚奇的是,雞無窩,豬無圈,牛無欄,馬無廄,狗脖子上也沒有鏈條。豢養的家畜活得逍遙自在,白天可以隨心所欲到處去玩,肚子餓了回到主人家院子大呼小叫討食吃,肚皮塞飽後,又山野田壩尋找屬於自己的快活去了。

到了夜晚,雞飛到竹樓的屋頂上,像鳥一樣在茅草屋脊上棲息;狗趴在門檻上,進門出門都要小心別踩著狗尾巴;牛和馬擠在竹樓底層,隨時可以在房柱上摩擦蹭癢;最無賴的要數豬了,霸占竹樓的十二格樓梯,就像睡高低床一樣,一層一層橫躺在狹窄的樓梯上,任你將樓板踩得咚咚響,它們照樣呼嚕呼嚕睡得香……

記得我剛到西雙版納時,借宿在老鄉家,有一天臨睡前多喝了幾杯米酒,半夜醒來,膀胱脹得厲害,黑燈瞎火的不願跑茅廁,便摸索著來到竹樓陽台,居高臨下尿一泡。

剛運作到一半,哞的一聲怒吼,陽台外伸出一顆牛頭,借著淡淡的星光,我看見牛臉上尿液滴答,牛眼睜得比銅鈴還大,牛嘴因憤怒而扭曲變形。原來我尿到樓下一頭水牛的臉上了,想必人尿的味道不怎麼樣,又鹹又酸又澀令它倒胃口,在向我提抗議呢。

隨地便溺總歸不雅,我怕吵醒主人,隻好緊急刹尿,想到樓下找個僻靜處繼續方便。跨下樓梯,一腳就踩在一頭老母豬的脖子上,它哇的一聲跳起來,我一個倒栽蔥滾下樓去,幸虧每一層樓梯上都有肥豬鋪墊,軟綿綿得就像在地毯上翻跟頭,沒傷著筋骨,但已嚇得魂飛魄散,剩下的半泡尿全撒在自己的褲子上了。

更可惱的是,這些該死的豬和牛,責怪我攪了它們的清夢,蜂擁而上,豬頭搡我的屁股,牛蹄絆我的腿,把我摔倒在地,然後團團將我圍在中間。也不知是想用同樣的辦法回敬我,還是因為我身上刺鼻的尿臊味引發了它們的排泄功能,好幾頭牛好幾頭豬竟然衝著我嘩嘩小解起來,就像擰開了好幾隻熱水龍頭,我身上被淋得精濕,成了個名副其實的尿人。主人被吵醒,才下樓來幫我解了圍。

西雙版納的家畜,享受著高度自由,村寨又緊挨著原始森林,便常發生一些野生動物與人類家畜之間角色客串、反串和互串的故事。

我的房東養了六隻母雞,沒有養公雞。有天傍晚,母雞們從樹林回家,發現一隻尾羽特別長的五彩花翎公雞氣宇軒昂地守護在母雞身邊。開始還以為是別家的公雞,但那隻公雞送母雞們進房東院子後,拍扇翅膀飛到院外那棵高達幾十米的大青樹上去了。家雞無論如何也飛不了這麼高的,隻有森林裏的野生原雞才有這等飛翔本領,這才曉得,這是隻野公雞,貪戀房東家六隻母雞的美色,來做上門女婿了。

半夜我和房東悄悄爬上大青樹,我用雪亮的手電筒照花雞眼,房東用漁網將這隻花心大公雞罩住,剪掉半截翅膀,強迫它在村寨安家落戶。

這隻野公雞勇猛好鬥,寨子裏所有的公雞都怕它,成為名聞遐邇的雞王。與它交配過的母雞孵出來的小雞,很少得雞瘟病,存活率明顯提高,但從小就要剪翅膀,不然長到兩個月大,便飛到樹林不回來了。總歸是野種,不像家雞那般聽話。

村長養了幾頭水牛,忽一日,一頭公牛失蹤了,到樹林裏去找,找了好幾天也沒能找到,以為是給山豹或老虎吃掉了,也沒在意。

半年後,公牛突然跑回家來了,後麵跟著一頭羞答答的母牛,還有一頭活潑可愛的小牛犢。那母牛和小牛犢牛蹄覆蓋著一層白毛,就像穿著白襪子,證明是西雙版納密林中特有的白襪子野牛。顯然,村長家這頭公牛半年前和這頭野母牛私奔了,這次是帶著小媳婦和乖兒子來拜見主人的。

村長大喜,平空得了一頭母牛和一頭牛犢,天上掉下金元寶,不要白不要呢。他趕忙喚我去幫忙,用麥麩作誘餌,將它們引到有籬笆牆的一座菜園子,囚禁起來。野母牛當然不喜歡過囚徒的生活,當天半夜,發一聲威,轟隆撞倒籬笆牆,帶著丈夫和兒子揚長而去。村長白歡喜一場,還賠了一大袋麥麩。

寨子裏有個老漢,在森林裏發現了一頭迷路的乳象,用藤索拴住象脖子強行將其牽回家來,怕象群會上門來找麻煩,轉手就將乳象賣給縣城雜耍班子,得一百塊大洋。豈料當天夜晚,三十多頭野象將寨子團團包圍,吼聲震天,還用長鼻子卷起沙土彈射老漢的竹樓,大有不交出乳象就要掃平寨子的氣勢,折騰到天亮才離去。

眾人皆埋怨老漢,老漢也覺理虧,更害怕遭到野象的報複,第二天一早便去縣城想要贖回乳象。雜耍班子是江湖藝人,唯利是圖,非要老漢拿二百大洋才允許他將乳象牽回。老漢無奈,隻好賣掉一匹棗紅馬,換回乳象,送去森林,一場風波才算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