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過去,人依舊沒找到。
宋府被壓抑的氛圍籠罩,下人們走路做事都輕手輕腳,大氣不敢出。
葉父來過一趟,也沒見到宋邧氏的麵兒,他的態度送到,在禪房外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沒多待就走了。
葉家的人都在兩眼一抹黑,要死要活的尋找大小姐,騰不出人手幫忙。
到了下午,鎮上的人們知道一個驚天的消息,原來不見人影的不止是宋少爺,還有酒樓的戴老板。
他們都被妖抓走了。
肯定是的!
人們開始恐慌,妖怪還在鎮上,沒有走,上次他們誤以為張老板是妖,結果弄錯了。
這次呢?妖會換上誰的皮?
有人看到了張老板的老母親,她又跟平時一樣,在大街小巷走動,今天不但念叨個不停,還發出笑聲。
怪滲人的。
膽子小的孩子都嚇哭了。
那孩子的母親咒罵,“瘋老婆子,嚇唬孩子幹什麼啊?怎麼不去死了算了!”
老婦人腳步不停,嘴裏的念叨也不停。
街上有人鬧,有人罵,有人大叫,恐慌在無形之中擴散,因為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才害怕,人們開始草木皆兵,疑神疑鬼,更有人覺得身邊熟悉的親人朋友都變的可疑。
信任這個東西可以很牢固,也可以一碰就碎。
一旦出現危害個人生命的東西,自保是人們會做的唯一選擇,亦是本能。
不知不覺的,太陽漸漸西斜,夜幕已經露出曼妙的身影。
鎮上的人們措手不及,他們強烈反抗,拒絕充滿危險和未知的黑夜到來。
可天空還是暗了下去。
劉楚整整找了一天,他挨家挨戶的找,鎮上的那幾口井,蚯蚓河,蜘蛛嶺,鉞山,甚至是茅坑,地窖,水溝,山坳,能找的地方他都找了。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四毛拿著兩塊芝麻餅,“老大,給。”
劉楚坐在牆根,沒接。
四毛說,“宋少爺在外留洋那麼多年,會的東西多著呢,他肯定不會有事的。”
其他捕快會意的附和,“是啊是啊!”
劉楚把刀丟地上,雙手扒著頭皮,身上的官||服髒兮兮的,還有一股子臭味,汗往脖子裏淌。
他這灰頭土臉的混亂模樣,全然不見一貫的沉著冷靜。
四毛見地上的人拿著刀往前跑,差點被嘴裏的餅噎住,他咽下去就喊,“老大,這麼晚了,你上哪兒去啊?”
人已經跑遠。
捕快們個個都累的夠嗆,一天腳不沾地,兩條腿又酸又痛,真不知道老大哪來的勁,還能跑。
大家一邊大口啃餅,一邊大口喝水,抽空議論起來。
“宋少爺不見了,老大好像很著急啊?”
“不是好像,就是!”
“老大那樣兒,就跟……就跟家裏的婆娘丟了一樣。”
“不像,我婆娘有天出門,天黑了都沒回來,我也就在門口轉悠轉悠,沒跟個瘋子似的滿大街找。”
“你們都沒看見嗎,剛才我們和宋家,還有祠堂那夥人彙合,確定都沒有一點宋少爺的消息,老大那表情,快哭了。”
四毛抹把臉,哎,他怎麼覺著,宋少爺一丟,老大的命都快沒了啊。
夜晚的鉞山要比白天幽靜。
劉楚沒拿火把,隻借朦朧的月色上山,他下午來過一回,沒有線索,晚上又來了。
一停下來,劉楚的心裏就發悶,感覺自己對不起青年,對方不知道是什麼處境,有沒有受傷,好不好,是不是害怕的在哭。
他不能歇。
山裏鋪著枯樹葉,蛇蟲鼠蟻在葉子下麵藏身,睡覺的睡覺,餓著肚子的準備開始覓食。
有腳步聲靠近,嚇壞了樹底下的一隻野兔,它嗖地一下竄進草叢裏,小腦袋往一片寬葉底下縮,瑟瑟發抖。
劉楚聽著響動,知道是隻兔子,就沒去管。
他在山裏尋找多時,無果。
“去哪兒了?”
劉楚揮拳砸在樹上,半響,他站在飄落的樹葉中說,“宋望,你別嚇我……”
樹葉一片兩片三片地掉在地上,帶出輕微聲響。
夜深了。
鉞山西邊,有一山洞,藏在複雜交錯的林木深處,旁人即便是三番兩次的路過,也不會撥開密集|糾||纏的藤蔓往裏麵瞧。
洞裏有一個天坑,普通人徒手上不去。
黃單醒來就在坑裏,他有點愣,轉頭就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看不清麵孔,聞著香水味兒才曉得人是戴老板。
戴老板的聲音很輕,在昏暗的坑裏,聽來有幾分詭異,“宋少爺,你醒了啊。”
黃單嗯了聲,沒有多言。
他目前不能判斷,跟自己同時出現在這個地方的戴老板是人是妖。
戴老板拍著胸脯,驚魂未定道,“我快嚇死了。”
“宋少爺,你是不知道,我一睜開眼睛,發現不在酒樓,而是在這麼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鬼地方,還以為被土||匪給綁了呢。”
黃單不說話。
戴老板頓了一下,說,“宋少爺,你該不會是在懷疑我吧?”
她輕歎一口氣,“我也是跟你一樣的,還沒搞清楚是什麼狀況,隻不過比你早醒一小會兒而已。”
黃單還是不說話。
“宋少爺,你要是懷疑我,那我心裏可真就傷心了呀。”
戴老板哎了聲道,“我被困在這兒,又餓又渴的,犯不著這麼對自己,不是嗎?”
黃單沒回答,在心裏問,“係統先生,你能不能給我弄到火折子?”
係統說有,需要5個積分。
黃單立馬就說要買,“從蒼蠅櫃直接扣吧。”
係統,“黃先生,5個積分已經扣除,您目前的財產有235積分,7支菊花靈。”
“好的。”
黃單把手伸到懷裏,摸出係統先生給他的火折子,一簇橘紅的火苗竄起,透過跳躍的火焰,他看清女人的臉,有幾處髒汙,沒有傷。
戴老板一陣歡喜,“宋少爺,你帶火折子了啊。”
黃單說,“戴老板,你找找周圍有沒有什麼幹柴,我們需要把火點起來。”
戴老板忙說,“好的呀。”
片刻後,一個小火堆搭起,坑裏的全貌展現在黃單跟戴老板二人麵前。
坑可以容納十幾個人,四麵的土壁上都有爪印,巨大,且深,看著就令人頭皮發麻。
這裏像是妖的洞||穴。
戴老板雖然開著一個大酒樓,可她怎麼都是個女人,看到那些爪印,自然是嚇的不輕,手臂抱在胸前,人往黃單身邊靠。
黃單挪開。
戴老板又往他邊上挪,“宋少爺,你說,我們是不是快死了?”
黃單說,“不知道。”
戴老板的神色緊張不安,“妖把我們抓來,是要吃掉我們吧?”
女人的聲音放的更輕,說悄悄話似的,那音調,也似是在說鬼故事,自帶恐怖的效果。
黃單說,“有可能。”
一時之間,倆人都沉默下來。
除了妖,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把大活人從一個地方帶到另一個地方,還能神不知鬼不覺。
這坑裏的爪印,也不是什麼東西可以爪出來的。
火堆突然滅了。
緊接著就是一聲尖叫,黃單的身前有一片柔||軟,他大力把撲到自己懷裏的女人撥開,“戴老板,請自重。”
戴老板好像是嚇壞了,“宋少爺,抱歉,我是嚇著了。”
她在黑暗中問,氣息有些紊亂,“這火怎麼滅了啊?是那妖來了嗎?”
黃單說,“風吧。”
戴老板質疑,說哪有什麼風啊,一定就是妖幹的。
耳邊的聲音聒噪,黃單說,“戴老板,大家應該都知道我們失蹤了,會找到這裏的。”
“不可能的。”
戴老板搖頭,“我在鎮上住了快二十年,就沒聽人說附近有這種天坑。”
黃單默了。
他再去點火,怎麼也點不著了。
方才還燒的正旺的柴火都濕濕的,原本飄散的煙霧也全都沒了,這現象太過詭異,除了妖,就是鬼做的。
坑裏死寂。
這種時候,脖子仿佛已經被一隻大手捏住,呼吸困難,隨時都會死去。
戴老板的言語中滿是後悔,“酒樓重新開業,人很多,我喝了不少酒,頭有點暈,就去房裏躺一會兒,哪曉得會……”
她絕望的說,“宋少爺,怕是凶多吉少了。”
黃單問的是別的事,“你比我先醒,為什麼不叫我?”
“叫了的呀。”
戴老板說,“宋少爺,我一直在叫你,叫的嗓子都啞了,你就是不醒,我怕的喲,心都怦怦直跳。”
黃單看不清女人的臉。
他的心裏轉過多個心思,歎道,“我回來沒兩個月,鎮上就發生了好幾起案子,還出現了妖,早知道就在國外待著了。”
戴老板有感而發,“今天也不能想到明天的事,我要是知道,也就不會一個人去房裏了。”
坑裏再次陷入死寂。
死亡的氣息悄然無息的逼近,縈繞在黃單和戴老板中間。
女人小聲抽泣的聲音異常恐怖。
黃單說,“戴老板,反正都快死了,我們來說會兒話吧,到了地府黃泉,也能結個伴,一塊兒走。”
戴老板停止抽泣,“宋少爺想跟我說什麼?”
黃單說,“你為什麼要往身上噴那麼多香水?”
戴老板說,“香水啊,是我一個朋友從國外給我捎回來的,我非常喜歡那味兒,聞著心情好,就多噴了些。”
黃單問道,“聽說張老板出事的那天,有人看到你在閣樓上。”
短暫的寂靜後,戴老板的聲音響起,“是啊,我在的,當時我嚇傻了,兩條腿發軟,要不是有欄杆抓著,我都能倒下去。”
她露出心有餘悸的情緒,“我是第一次看到平時和和氣氣的那些人會發瘋,瞪著眼睛把張老板往死裏打,像魔鬼。”
“人們以為他是妖變的,打死了才相信他是人。”
黃單垂了垂眼,“那天晚上,張老板房裏怎麼會有骨骸的?”
“宋少爺,不瞞你說。”
戴老板說,“當晚整個酒樓值班的隻有我那個廚子,出事之後,我就問過他了,他說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也怪呢,誰有那本事,能逃過捕快們的眼睛,把骨骸和頭顱帶進酒樓,而且啊,酒樓那麼多廂房,卻偏偏選中張老板的房間,想想也就隻會是妖幹的了。”
“我就是想不通,妖為什麼要那麼做。”
她說,“眼看馬上就要死了,我還不知道那骨骸和頭顱是哪個人的,宋少爺你說說,我這個老板當的是不是很沒用啊?”
黃單沒出聲。
戴老板忽然說,“有個事,我同劉捕頭講過的。”
黃單問,“什麼事?”
戴老板說,“那晚,我在走廊看見了你的奶奶。”
她連忙解釋,“宋少爺,我沒別的意思啊,我隻是陳述事實。”
黃單陷入深思。
“前些天,廚子突然死在家裏,不明不白的。”
戴老板長歎,“宋少爺,你別看我那酒樓開的大,其實最後進腰包裏的銀子不多的,如今接二連三的出事,這生意還不知道會下滑成什麼樣子,能不能做下去。”
她苦笑,“你也曉得的,鎮上的男人想吃了我,女人想扒了我的皮,就算我混不下去了,也得裝出風光的樣子。”
黃單抿嘴,這女人是擔心酒樓的生意,所以魂不守舍,出現不記事的情況?
“老師這次送你的對聯很好。”
“是蠻好的,”戴老板說,“他說以前也送過,我後來細想了一下,當年酒樓開業那天,趙老師才剛搬到鎮上,沒進私塾教書,默默無聞,我就沒有邀請他。”
黃單捏手指的動作一滯,趙老頭在撒謊?或者是這個女人在騙他。
總不可能是倆人的記憶都錯亂了吧。
戴老板說,“好啦,宋少爺,該我問你了,國外的女孩子是什麼樣的?”
黃單說,“和鎮上的差不多。”
戴老板說,“不會吧,我看那留洋回來的葉大小姐,就跟我們不同,她那短裙子,外套,指甲塗的油,挎的小包,還有那煙,打火機,哪一樣都不是縣裏能買到的。”
黃單說,“戴老板看起來很關注葉藍。”
戴老板的情緒似乎放鬆不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是隻有你們男人喜歡看美人,女人也喜歡看的。”
黃單認同,女人喜歡看帥哥,他也會去多看一眼。
戴老板問,“我看你跟劉捕頭關係蠻好的,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啊?”
黃單說,“這個我不清楚。”
戴老板一副很好奇的樣子,“劉捕頭沒有過相好的,不知道女人是什麼滋味,宋少爺你呢?”
黃單說,“我也不知道。”
“你那個小丫鬟不是你的通房丫頭?”
戴老板驚訝,隨即笑了一下,“沒想到宋少爺還是個孩子啊。”
黃單,“……”
戴老板說,“宋少爺,你看啊,我們馬上就要死了,你活了二十多年,還沒嚐過女人的滋味,這走了多遺憾啊,姐姐索性就讓你嚐一把。”
她說著就開始解旗袍扣子,露出袖長的脖頸。
黃單說,“不用了。”
戴老板的眼神哀怨,“你嫌姐姐髒啊。”
黃單說,“我不行。”
坑裏一靜,之後是戴老板憐憫的聲音,“真看不出來……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