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花雪月91(1 / 3)

整條走廊寂靜無聲。

黃單站在原地, 他一動不動, 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變化, 腦子裏卻在不停地飛速運轉, 半響決定靜觀其變。

想的再多, 還是得等麵前的男人出招, 他才能想出應對的路數。

聶文遠把煙塞嘴裏叼著, 他一個闊步,一條手臂伸過去,扣住外甥的腕部, 將人往臥室裏一推,自己也邁了進去。

門在聶文遠背後關上了。

黃單的眼前有一片陰影,鼻端繚繞著一縷煙草味, 他抿著嘴唇, 沒說話。

聶文遠扣住外甥的手指一鬆,他越過對方走向裏麵, 在一張紅木椅子上坐下來, 那雙眼睛裏黑壓壓一片, 猶如一個隨時都會大發雷霆的領導。

黃單倒是不像戰戰兢兢的小員工。

他本就是個情緒內斂的人, 想從他身上看出點名堂, 很難。

聶文遠闔了眼簾抽煙, 那張有著桃花,眉眼深刻,可以稱得上精致的臉藏在煙霧裏麵, 讓人感到不安, 連那身端正的氣質都模糊了起來,被這麼一弄,正派二字也離他遠去,陰霾正在往他身上靠攏。

臥室裏靜的掉針可聞。

黃單的身體重心從左換到右,又從右換到左,他有些口幹舌燥,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耐心和克製力不那麼自信了。

這個男人跟前麵幾次相同,又不同,多了幾樣東西,就像是從他身上複製下來的,譬如喜歡吃的菜,相似的性格,似乎不是巧合,是蓄意為之。

目的不好說,有點像是在更深入的了解他,又仿佛是在提醒他什麼,或者跟之前幾次的經曆有關,男人記下了一些細節?他暫時還不能分析透徹。

黃單的眉心舒展,有一點他可以斷定,就是無論怎樣,他都知道,這個男人會對他好,把最好的都給他,和過去的每一次一樣。

不過,黃單眼下要對自己出現在男人臥室裏的行為給出一個理由,再把王明這件事解決掉,以免夜長夢多。

在壓抑的死寂中,聶文遠麵無表情的開口,“怎麼,還要舅舅問你才肯說?”

黃單默了會兒,挪步走到男人那邊,他篤定的說,“舅舅,你故意讓我看到你出門。”

不然不會這麼快出現在這裏,一切都是這個男人設的局,等著他跳進來,而他現在就被困住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他起疑心的?黃單的頭有點疼,最近他分明感覺男人在信任自己,他們之間相處的也很融洽,難道都是假的,隻不過是對方在麻痹他的神經?好讓他放鬆警惕?

黃單問,“為什麼?”

聶文遠給出答案,“因為小於不乖。”

黃單的眼角微微一抽,他頂著強大的壓迫感看去,“你都知道了?”

聶文遠卻在這時搖頭,“舅舅在等小於親口說。”

黃單垂下眼皮捏捏小手指,他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其實他早就想說了,奈何時機不對,現在也不到時候,卻是箭在弦上,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隻能走一招險棋,希望男人在還沒有對他徹底改觀,更沒有對他生出其他心思的時候,能夠相信他一次。

原主留下的痕跡不淺,沒那麼容易被黃單覆蓋。

黃單心想,如果這次不能得到聶文遠的信任,他接下來要麵對的局勢會很艱難,到了王明那裏,自己不死也殘。

聶文遠把煙灰彈進煙灰缸裏,聲音裏聽不出情緒,“這麼說,王明是要你接近舅舅,再抓到舅舅的作風問題,讓舅舅身敗名裂?”

黃單點頭。

聶文遠的大手一揮,煙灰缸就被他揮出去,掉在地上翻了個跟頭,倒扣在外甥腳邊,發出砰的聲響。

黃單的鞋麵上沾了一點煙灰,他也沒去管,隻是垂眼站著不動。

吳奶奶在走廊掃地,冷不丁的聽到響動,她連忙走到房門口,衝著裏麵大喊了聲,“誰?是不是小於?”

一門之隔,聶文遠的聲音很平淡,“是我。”

吳奶奶聞言就是一愣,要不是那聲音聽的真切,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文遠,你不是有事出去了嗎?怎麼在房間裏?”

聶文遠說,“有東西忘拿。”

吳奶奶不疑有他,“那剛才是怎麼回事?碰倒什麼東西了嗎?要不要我進去收拾一下?”

聶文遠說不用,“我會收拾。”

吳奶奶聽了就沒繼續這個話題,她拿了掃帚要走,想想又折回來,“那孩子又在房裏睡覺,你回來找他談個話,年紀輕輕的,成天沒個正事做,總這麼混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你說是不?”

聶文遠淡淡的嗯了聲,便不再多言。

“現在就缺人抗洪,他能吃能喝能睡,在家裏窩著,還不如去壩上扛沙袋,要我說,就該讓他去……”

外頭的吳奶奶嘮嘮叨叨了一小會兒,掃了走廊下樓忙別的去了,她不知道不待見的混小子此刻根本不在房裏睡覺,而是在自己引以為傲的主任房裏,正在挨批,前途未卜。

黃單擰起了眉心,這個男人為了不驚動到他,怕是沒走大門,而是翻窗進來的,確保當場將他抓個現行。

房裏彌漫著煙味,聶文遠一根煙抽完,又點上一根,他吸一口煙問,“小於,告訴舅舅,你抓到舅舅的作風問題了嗎?”

黃單說,“我是拿了錢,可我沒有做別的。”

他知道自己這句話沒什麼可信度,但他還是要說出事實,盡力為自己爭取相對有利點的立場。

原主早在當初被王明找上時就做了選擇,腳下的這條路已經劃好了,黃單沒機會往回走,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一步是一步。

黃單沒去看男人,以對方的身份地位,不會不知道T城有人在虎視眈眈,想要搬倒他,讓他一輩子直不起腰杆,甚至是跪下來給人當孫子。

男人得知小外甥跟王明搭上了線,還在背地裏密謀著要把舅舅給折現成兩萬塊賣掉,倆人成功達成金錢與利益的交易,各取所需,他表麵上沉穩依舊,心裏絕對掀起了狂風駭浪。

聶文遠問,“一萬塊是你親手接的?”

黃單,“嗯。”

聶文遠又問,“告訴舅舅,你拿那一萬塊錢,是不是王明逼你的?”

黃單搖了下頭,“不是。”

房裏的氣氛更僵了,黃單的後心潮濕,他必須誠實些,不能再讓謊言滾雪球似的滾大了,不然到時候他自己會被雪球壓死。

聶文遠招招手,“到舅舅這裏來。”

黃單察覺出現在的男人很危險,他還是配合的走過去,人站在離男人隻有兩三寸距離的位置。

聶文遠叼著煙站起來,高大挺拔的身子展開,一股威勢從他身上散發而出,他捏住外甥的脖子提起來,比眼睛看到的還要纖細,就在指間掐著,能感受到脖子一側大動脈每一下的鼓動,脆弱的不堪一擊。

黃單不掙紮,他從這個男人身上聞到了血腥味,根本就不是一個工廠裏的主任會有的。

脖子上的青筋突起,黃單想起來一些零碎的信息,有廠裏的工人,包括廠長對這個男人的忌憚,也有王明每次提起男人時的謹慎。

王明說過,這個男人一倒,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擠破頭的撲上來,想啃一口肉吃。

黃單沒有思考時間再去思考了,缺氧給他帶來強烈的暈眩感,他的額頭滲出冷汗,鬢角汗濕一片,臉開始發紫,嘴唇也是。

“舅……舅舅……我疼……”

那聲音虛弱,透著死亡的氣息,聶文遠的瞳孔往裏縮,他掐住外甥脖子的手指一抖,指間的力道撤回,下一刻就把人撈到桌上,反過來把褲子一拉,對著屁||股就是啪啪啪三下。

那力道一下比一下重,黃單被打懵了,等到疼痛感翻湧上來時,他疼的蜷縮了身子,喉嚨裏發出嗚咽聲。

聶文遠手上力道更重。

黃單被打的渾身都在顫抖,他疼的哭出聲來,嘴裏求饒著,“我錯了……舅舅我錯了……別打我……”

聶文遠繼續打,一下沒停,他的牙齒把煙咬出一圈很深的印子,麵部輪廓冷峻異常。

有一小撮煙灰掉下來,正好掉在黃單被打腫的屁||股上,他疼的差點彈起來,哭的更慘了,鼻涕眼淚弄的臉上桌上都是。

黃單一直在喊,說他錯了,到後來嗓子都啞了。

房裏的清脆聲響持續了十幾分鍾,聶文遠的右手顫個不停,他用左手大力按住,還是在顫。

小外甥白花花的屁||股上多了紅紅的大掌印,也腫了一圈,聶文遠給他拉上褲子,自己坐回椅子上,薄唇抿的緊緊的,眉頭死皺著,整個人卻有些愣怔的樣子。

從來沒打過哪個晚輩,這次卻把人打了一頓。

以這件事的嚴重程度,要教訓的法子很多,一定會是嚴懲,哪一樣都不會隻是打屁||股這種對付頑皮小孩子的手段,幼稚,又沒有多大的效果。

這種沒有意義的舉動,聶文遠是斷然不會執行的,可他剛才的確那麼幹了,在清醒的情況下。

把人打了,手卻在顫,聶文遠盯著自己的右手,不管是開槍,握刀,還是執筆,拿筷子,都不曾出現過這種近似恐慌的狀況,他陷入了深思當中。

時間分秒流逝,聶文遠怎麼也想不明白,似乎踢到了大石板,不搬開是沒辦法走過去的。

黃單趴在書桌上哭,肩膀一抽一抽的,他隻是哭,不喊了,也不說話。

聶文遠那黏著嘴皮子的煙夾開,抽兩口就給掐了丟地上,他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暴躁的情緒,動手解開襯衫最上麵的扣子以後,還是覺得悶,就又往下解了兩顆,露出突起的喉結,修長的脖頸,嚴謹隨之消散了一些,多了幾分人情味兒。

“別哭了。”

桌上的人還在哭,臉埋在臂彎裏,黑發垂搭下來,隱約可見通紅的耳朵,哭的厲害,血液上湧導致的。

聶文遠的視線不受控製地往下看,捕捉到小外甥脖子上的一塊掐痕,他的額角抽||動一下,幾不可查,“不要再哭了。”

黃單沒聽從,他的脖子已經不怎麼疼了,可是屁||股很疼,碰都不敢碰,隻是褲子的布料輕微摩||擦著,就讓他疼的抽氣。

聶文遠點了進房間的第三根煙,“舅舅的話也不聽了是嗎?”

黃單把眼淚蹭在胳膊上,濕答答的一片。

聶文遠的聲音極度低沉,“做錯事就要受到懲罰。”

黃單抽泣著,“我沒有出賣舅舅。”

“狡辯。”

聶文遠口鼻噴煙,他的語氣很淡,是發怒的意味,“小於,你不該跟王明攪合在一起,更不該收他的錢。”

黃單說,“可是我沒有按照他說的去做。”

聶文遠聞言,他輕笑了聲,那是真的在笑,唇邊的弧度很明顯,也很恐怖,“你如果那麼做了,現在不可能還好好的跟舅舅說話,明白嗎?”

黃單抿了一下嘴唇,“我沒好好的。”

聶文遠目光裏的森冷被煙霧遮掩,“以前有個人跟你差不多,舅舅沒有打他的屁||股,隻是打斷了他的一條腿。”

黃單不說話了。

聶文遠的神情一下子變的慵懶,“下來吧。”

黃單從書桌上下來,期間屁||股疼的他淚流滿麵,他抹把臉,手上全是眼淚,“舅舅,你相信我了嗎?”

聶文遠沒回答,而是問道,“你先告訴舅舅,為什麼要把錢放進這個房間?”

黃單哭著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