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單滿嘴都是血腥味, 下嘴唇還被撞出了塊淤血, 他用掉了大半包紙巾。
磕磕碰碰最多的就是在高中時代, 黃單怎麼小心, 都不能避免, 這個時光裏的學生明明還很青澀, 卻已經迫不及待的渴望自己變的成熟, 像個大人一樣的做人做事,免不了弄的一團糟。
黃單又抽出一張紙巾擦眼淚,聞著淡淡的清香, 他突然開了口,聲音裏的哭腔很明顯,“出來。”
沒有人回應。
黃單又多說了一句, “同學, 我知道你在這裏,謝謝你的紙巾。”
還是沒有什麼回應。
從年少到即將三十而立, 一路走來的這麼多年, 別人的愛戀是明著, 還是暗著, 用的哪種方式, 對黃單而言, 都早已不足為奇,像一杯白開水那麼平淡無味。
明戀的花樣繁多,而那些暗戀的人多多少少都有幾個共同點, 會是一個膽小鬼, 也非常自卑,就像偷偷給他紙巾的這個同學一樣,不敢站在他的麵前,隻敢躲在背後。
也許直到某天會勇敢一點,鼓起勇氣走到他麵前,紅著臉說“我喜歡你很久了”,也許永遠都不會走出那一步。
經曆那幾次的穿越,黃單才明白了一件事,喜歡一個人,和被喜歡都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他這麼多年一直都被喜歡著,很幸運,謝謝那些人喜歡他。
紙巾隻出現在高一,也就是說這個人的暗戀持續了一年,黃單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什麼,剛才那兩句已經是個錯誤,不能再犯了,他不想因為說了不該說的,讓對方原來的生活軌跡發生改變。
那種後果他承擔不起。
畢竟這僅僅是一段舊時光,一切都發生過了,他人是回來了,也接到了任務,隻是收看那封情書,卻不是為了改變誰的命運。
不要給自己找事,更不要試圖去影響任何人的命運,那太荒繆,也太天真了,他也不能那麼做。
正因為如此,黃單才處處受限,他跟薑龍在未來本就是好朋友,清楚對方這十四年是怎麼過來的,才可以沒那麼多顧慮的去接觸,至於在未來沒有過交集,早就失去聯係的其他同學,他的顧慮太多了,生怕自己一個不慎,在誰人生的轉折點出現時做了什麼,或是說了什麼。
就譬如陳越,黃單知道他會在不久後給自己當一次墊子,再等等就會無意間得知課桌兜裏的情書有一封是對方寫的,之後會在操場上結結巴巴的對自己告白,有關對方的最後一個消息是第二個學期休學了
這就是陳越年少時光的一個角,轉折點就是休學,黃單絕不能動哪一個環節,所以他的態度必須和從前一樣。
為了避免改動誰的人生軌跡,黃單不能去真正的接觸,也就不會了解到多少東西,他對陳越,對班上的其他人和別班同學都是這樣的,根本沒有辦法去搜尋那個人的蹤跡,隻能按兵不動,等那個人暴露出他可以直接確認的信息,而不僅僅是懷疑。
黃單走後,陳越從角落裏出來,他本來是跑遠了的,又忍不住的跑了回來,就聽見了那兩句話。
陳越在沒遇到黃單之前,他過的肆意,從來就沒發現自己是個膽小懦弱的人,也沒有人會這麼說過他,那幾個字跟他的活法完全不沾邊。
但陳越在遇到黃單以後,對方隻是不經意的掃了一眼,都沒往心裏去,他卻慌亂的偏開頭,用一切幼稚的言行舉止來掩蓋他的自卑。
成績都是穩拿第一,一個最上麵,一個最底下,這一點其實不算什麼,追陳越的女生裏麵,有挺多都是成績拔尖,多才多藝,各方麵都很優秀的,他一點兒也不認為自己差在哪兒。
能做朋友做朋友,不能做朋友就做同學,要是連同學也做不成,那就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很無所謂。
對陳越來說,黃單和那些優秀的人最大的不同是氣質,有種仿佛與生俱來的距離感,會讓人自慚形愧。
陳越覺得黃單像天上的太陽,他能仰著頭去看,可他怎麼也沒有辦法靠近,更不可能據為己有。
明知道這一點,還是忍不住的想去擁有。
陳越不喜歡做夢,可他現在感覺自己就是在做夢,天天都在做夢。
看了眼黃單待過的地兒,陳越走過去,學著他的樣子蹲下來,有點兒無措的拿出五角星,“媽的,那天我為什麼會遇到你,要是不遇到你就好了,不行,還是遇到你好。”
陳越語無倫次,他把五角星攥在手裏,垂著頭說,“如果沒有遇見你,我是不會上高中的,也不會出現在大關。”
“我很討厭上學,現在我很喜歡,因為能見到你,巴不得連周六周日都不放假,是不是覺得我特傻逼?”
瞥見旁邊的地上有個小錢包,陳越的眼睛一瞪,等他回過神來,那個小錢包已經被他捏在手裏,他的眼睛瞪的更大,“操,我怎麼就成變態了呢……”
“他媽的,喜歡上一男的,還偷翻別人的錢包,陳越,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完了,你真的完了,這輩子都完了。”
陳越翻開錢包,看見裏麵有零錢,也有整的五十跟一百,他沒有去碰,而是去翻夾層,發現了什麼後就心跳加速,兩眼發直。
有腳步聲靠近,陳越立刻拽了夾層裏的東西把錢包丟地上,慌不擇路的跑了。
黃單走到半路發現宋閔給他買的小錢包不見了,他原路去找,跟著記憶找到了錢包,裏麵的錢一毛沒少,一寸照丟了一張。
當年也有這個事,那時候的黃單淡定的跟沒事人似的,壓根就沒在意丟掉的一寸照,更沒有去猜想會是誰拿的,因為他在初中就經常丟這丟那,小到橡皮擦,草稿紙,大到練習冊,筆記本,吃剩下的零食等,已經習慣了。
黃單把錢包放進口袋裏,這次他心裏有了猜測,八成是給他紙巾的那個同學。
偷拿一寸照這種行為黃單可以理解,卻沒辦法接受,包括有些人收藏他用過的東西,那麼認真那麼努力的喜歡一個人,又得不到回應,會很辛苦的。
他很幸運,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剛好那個人也喜歡自己。
天熱,隻要一下課,走廊上就站滿了人,都是男生,他們伸著脖子往下看,時不時的衝經過的女生吹個口哨,笑眯眯的喊上一兩聲“美女”,女生還不好抬頭去看,否則就會引來男生們的哄笑。
這是少年們的青春。
黃單正在樓底下走著,冷不丁的聽到一個女生在喊他的名字,“方麗麗說她喜歡你——”
那喊聲是從樓上傳下來的,接著就沒聲了,幾秒後有很大的起哄聲響起,以某個角落裏最為響亮,那是二班的位置。
喊話的女生是替別人表白的,聽聲音就知道是個活潑開朗的性子。
黃單腳步不停的離開,對方這一喊不知道怎麼被班主任知道了,他明天早自習就會被叫到辦公室,聽班主任講早戀這顆果子有多酸,吃了會拉肚子之類的思想教育。
五班這邊的走廊上也趴著人,黃單一上樓,他們就齊刷刷的看了過來,羨慕寫在臉上,想當麵調笑兩句,又因為不熟沒有那麼做。
薑龍不同,他跟黃單是同桌,已經很熟了,他跑過來準備開玩笑,結果就看到了對方嘴巴上的一塊淤血,眼睛還很紅,明顯的哭過了,“怎麼了這是?”
黃單說,“不小心跟一個女生撞上了。”
薑龍立馬就說,“那個女生一定就是你的真命天女。”
黃單,“……”
薑龍對黃單擠眉弄眼,“電視裏都是那麼演的,兩個人偶然撞在一起的那一瞬間,丘比特的箭就射|中了雙方,真的,你看著吧,你很快就會再看到那個女生的。”
黃單不想搭理,他從後門進去,看到陳越攤在椅子上,一臉的汗水。
劉峰正趴在陳越的桌上跟他說話,發現黃單朝他們這邊看,就喲了聲,“這是被哪班給欺負了吧?”
黃單的視線從陳越身上掠過,一語不發的朝自己座位走去。
劉峰翻了個白眼,“咱班的天才那樣兒像是哭過。”
陳越臉上的汗水往下滾,弄的脖子上癢癢的,他摸到口袋裏的心相印,沒有拿出來,隻是擼起T恤隨意擦了擦,“你管他幹什麼?”
“他就跟個200W的大燈泡一樣,想不去看都難。”
劉峰費心去想形容詞,“軍訓那會兒做俯臥撐,大家都做四十個,就他做二十個,說話時的聲音還有點哭腔,嘖嘖,絕對是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嬌氣的沒邊兒了。”
陳越擰開水杯的杯蓋咕嚕咕嚕喝幾大口水,沒興趣的嗤一聲,“少爺就少爺唄,他又不吃你家鍋裏的飯,又不要你伺候。”
劉峰看看陳越發紅的臉,納悶的問道,“明天又不考體育,你練跑步幹什麼?”
陳越前胸後背的T恤都被汗水浸濕了幾塊,他抓抓潮濕的寸板頭,吊兒郎當的說,“活動筋骨。”
劉峰說趕巧了,“我這裏剛好有一個可以活動筋骨的事兒,彭飛那小子明天從五中過來追魏琳琳,我們到時候去會會他唄。”
陳越說,“不去。”
劉峰不假思索的問,“為什麼?”
陳越把腿往桌上一架,目光四處亂飛,似乎停在了一處,“我從良了。”
劉峰目瞪口呆,半響從嘴裏蹦出來一句,“靠,看來明天的太陽要從西邊升起來了。”
他化身福爾摩斯,“你喜歡的那女生是個好學生?你怕人瞧不上你,就打算學好?也不對啊,追你的好學生我雙手加雙腳都數不過來,沒見你想從良的。”
陳越大發慈悲的提醒道,“哥們,你那腦細胞少的可憐,省著點用吧,別在我麵前顯擺了,我看著揪心。”
“咱倆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劉峰的黑臉抽了抽,噴出唾沫星子,“別怪我沒提醒你,因為魏琳琳的事,彭飛肯定會來找你的,他心眼兒那麼小,自尊心還強,不在你身上討回點麵子是不會罷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