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佑緊緊地將我護在身後,飛快地將西服脫下來,擋住我的腦袋,護著我走出了亂糟糟的大廳。保安將記者們擋在身後,可是我仍能感覺身後有無數的閃光燈在閃爍。生活在那一刻亂成一鍋粥,我的眼淚滾了下來。
程天佑一言不發,將我帶上車。他看著我流眼淚,遞給我一方紙巾,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可能是怒火所致。他說,薑生,你沒事吧?被嚇壞了是吧?唉,都是我不好,給你弄來了這麼多麻煩事。
我邊抽泣邊搖頭,我說,程先生啊,我覺得我好像犯了很大的錯誤,讓你損失很大的樣子!
程天佑對程先生這個稱呼似乎很不適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看看我紅腫的眼睛,歎了口氣,說,薑生,咱們回家吧!
54 薑生,那叫《水邊的阿狄麗娜》。
一直以來,隻有涼生對我這樣說過,他說,薑生,咱們回家吧!
小的時候,在魏家坪的草地上,每當煙筒開始冒起青煙,小孩子便被自己的家人喊回家裏吃飯,隻剩下我同涼生。涼生這時,就會拉著我的小手,說,薑生,別玩兒泥巴了,咱們回家吧!
初中的時候,母親從鄰村一收破爛的老頭那裏,給我們買了一輛自行車。雖然車子很舊,但是,我和涼生卻高興了很久。每到放學,涼生就在我們教室門前等我,他見到我,就笑,說,走,薑生,咱們回家吧。這個時候,我就會跳上他的單車。車子總是吱吱嘎嘎地亂響,北小武從我們的身後飛車而來,他總是嘲笑我,哎呀,薑生,你好好減肥吧,看這輛可憐的車子,都快被你坐毀了。我在車上衝著他做鬼臉。涼生微笑,回頭,說,薑生,別聽他的,咱們回家!
而現在,我跟涼生已經很少說這樣的話,再也不會有兩個快樂的小孩,涼生牽著薑生的手,一起回家。
回家,家裏有涼生做的水煮麵,家裏還有一隻瘦瘦的小貓叫小咪。
想著想著,我的眼淚流得更歡暢了。程天佑一邊駕車一邊緊緊握著我的手,他的手真溫暖,溫暖得像一個家。其實,他是以為我在為剛才經曆的事情流淚。他並不知道,我的所有眼淚都與一個叫涼生的男孩有關。隻有這兩個字,才能完全刺痛我的神經。
車行了很久,在一群別墅區減慢了速度。我擦擦眼淚,問程天佑,我說,程先生,我隻聽金陵說過往深山老林裏販賣女孩的,沒見過往別墅區裏販賣的啊。
金陵?程天佑皺皺眉毛,說,這個名字怎麼這麼熟悉啊?他仿佛又一時想不起來,看看我,說,你命好唄,那薑生,如果將你販賣到這裏給我做媳婦好不好啊?
他這樣一說,我的臉立時紅了起來。程天佑笑,說,薑生,你還是別叫我程先生了,我會覺得自己好老啊,我不就比你大那麼幾歲嗎?你以後還是叫我天佑吧?
天知道我當時怎麼突然變得興奮起來,我竟然出口就是,我叫你佑佑吧?說完,就兀自大笑起來。程天佑也笑,他知道我在同他開玩笑。好像很少人這麼同他開玩笑,所以,他聽了這麼低劣的玩笑也肯笑得很開心。
車子七拐八拐,終於駛進一個院子裏。自動門敞開的那一瞬間,我看了看程天佑,我說,呃,這是你的家?
程天佑點點頭,很奇怪地看著我,眼神似乎是在詢問,有什麼不妥嗎?
我吐吐舌頭說,唉,有錢人。一直以來,在我眼中,北小武就是小公子哥了。如今上帝又塞給我一個更巨大的公子哥。我才發現自己與涼生的生活是多麼微渺。可是,我仍然覺得自己曾是那樣幸福。
那天夜裏,我第一次觸碰了琴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