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我把內丹還給笙歌。”

『——不要聽她說的。』

想要製止梅仁瑜說些蠢話的笙歌一掙紮就從海洋的懷裏跌倒了地上,他顧不得自己看起來有多麼的不成體統,隻是一邊用海裏的語言對箏音說著,一邊拖著魚尾向著箏音爬行了一段距離。

『箏音……我的半身,你比這世界上的任何存在都要了解我的心,知曉我的願望。』

『求你、僅此一次,實現我唯一的願望。』

『我,想要阿瑜活著——』

梅仁瑜一見笙歌跌倒在地就放開箏音的衣袖,飛一樣的衝了出去。她聽不懂笙歌在說些什麼,但是這並不重要,她很清楚笙歌是怎麼想的。

“你給我閉嘴!你有什麼權利處置我的性命!我的命是我的!我愛怎麼用怎麼用!”

梅仁瑜一跑眼淚就從眼角滑落。她跑到笙歌身旁,就這麼用被綁在一起的雙手抓住了笙歌纖細的臂膀。

“……阿瑜你不要再任性了!”

笙歌脾氣再好,到了這個時候也沒法再維持冷靜。他用力直起半個身子,仰望著梅仁瑜流淚的臉龐:“好好活著不好嗎?!”

“作為人、和別的人類一起成家立業不好嗎?!”

“你明明能過上更加安穩更加美好的生活……!為什麼要放棄通往幸福的捷徑?為什麼要放棄能獲得幸福最簡單的方法?!”

“隻是忘了我,阿瑜你沒有損失啊……!”

“什麼叫……‘沒有損失’?”

梅仁瑜有些發抖,這不是因為九月底港口的夜風太冷。

“我的人生、我的感情、我的想法……在你眼裏隻是‘得失’嗎?”

“如果隻是得失……那麼笙歌,我已經什麼都不想要,也什麼都不想失去了。”

怒極反笑,梅仁瑜抱緊了笙歌。眼淚流個不停的她笑道:“我們一起死吧。”

平靜的聲音裏隱含著慘烈,那聲音瞬間就被夜風吹散。而站在夜色之中聽著那聲音的海洋閉上了嘴。

插不上嘴的他事到如今才發現很多事情自己早已插不上手,眼前這個離他很近的青梅竹馬事實上已經離他很遠很遠。

……或許在五年前兩人就已經背道而馳,他看到的不過是自己念念不忘的殘影。又或許在很多很多年前,在工廠宿舍的梅家小屋裏,他的衝動已經毀掉了他和青梅竹馬的可能性。沒有從父母手裏護住梅仁瑜的他早就沒有了和梅仁瑜在一起的資格。

這不能怪他的朱麗葉選了別人做羅密歐。

“阿瑜……”

玻璃彈子又掉了一地。

“阿瑜、阿瑜——”

笙歌當然知道被留下來的,永遠是最痛苦的那個。在複活了梅仁瑜、又把梅仁瑜送回岸上之後,他僅僅是在海底被關了五年就已經思之如狂。

誠然他確實擔心著梅仁瑜的性命,但是給梅仁瑜續命卻隻是他從海底逃出的借口。

他隻是想見她。

五年間每一個日日夜夜他都像是還在性別分化期裏,身體裏的火焰灼燒得他渾身痛苦,就連血液都像是即將幹涸、凝固。他隻要一停思考就會想起梅仁瑜,就會想起他的小水鬼。他輾轉難眠、他無法進食,他神竭力盡。

所以他為梅仁瑜準備了“忘情水”。他一邊希望著不要用到“忘情水”,又一邊偷偷地希望著梅仁瑜能再次愛上自己。

說白了,他隻是自私。

隻顧著想要實現自己的願望的笙歌,忘記了梅仁瑜也有她的願望。

“阿瑜——”

靠在梅仁瑜的身上,笙歌微微勾起了嘴唇:是啊,共死也是另一種同生吧……如果阿瑜如此希望,那麼或許以這樣的形式來同生也不錯。

兩抹幽藍同時在梅仁瑜和笙歌的胸口上亮起,相擁的梅仁瑜和笙歌還來不及收起淚眼看清發生了什麼,便已聽見箏音道:“……連理同心。”

嘩啦啦——!

海浪猛然從遠處呼嘯而來,一線銀色在夜色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直擊碼頭。

海洋本/能地衝上前去想抓住梅仁瑜,不讓她被巨浪衝走,卻眼睜睜地看著那滔天巨浪似有生命一般吞沒了梅仁瑜和笙歌,在帶走了水球裏的箏音。

浪過,碼頭上隻剩下鹹腥的水漬。被巨浪留下的隻有海洋和那輛還開著車燈的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