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把田裏剛播種下去的麥子,又灌溉了一次,把晾在樹幹上的玉米,也全都收進了屋裏。做完這些,李二狗才答應母親,農曆十月十三日,鎮上廟會這天去相親。因為,第二天就是韓冰潔的生日,李二狗決定前去見她,實現那“意外的驚喜”。一大早,他穿上了最好的衣服,似乎對待相親這件事非常重視。這讓他的母親像個孩子受到了鼓勵,開心極了。“我就說嘛,你就缺少個媳婦來管教了!”母親說。
臨出門時,母親把一早就準備好的錢遞給了李二狗,“在女方麵前,大方些,”她說,“看有什麼好吃的就買,別舍不得花錢。”
李二狗跟隨著媒婆出了門。一路上,媒婆不停地向他介紹女方的情況。“那真是個好女孩,初中畢業後,就沒有上學了,主動幫家裏擔起家務,手巧又能幹。上門提親的人可不少呢!可人家姑娘就是眼高,沒文化的看不上。這不,聽說你是高中畢業生,才答應見麵的!”媒婆說。
李二狗當然知道虎妞。她與母親同一個村子,是母親的遠房侄女。小時候,李二狗常在姥姥家玩,與她認識。她長得又矮又胖,一笑時,就會露出兩隻虎牙,因此,才被稱作虎妞。隻是,自打讀高中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不知道她現在是否還像以前那樣,又矮又胖?
趕廟會的人不少,幾乎是萬人空巷了。大街上,可用擦肩接踵來形容。當然,最受歡迎的地方,還是戲台,戲台之下都是站著伸長脖子的人,黑壓壓的一大片。李二狗無心看戲,他趁媒婆稍不注意,便迅速鑽進人群中,溜走了。他用了好多力氣,幾乎吃奶的勁都使上了,才大汗淋漓地撥開人群,來到了街南頭。那裏停放著一輛去縣城的中巴車,李二狗掏錢買了票,然後走上車坐了下來。沒一會兒,汽車開始喘著粗氣向前行駛,李二狗突然感到自己心潮澎湃,無法平靜,就像剛剛逃過了一次生死之劫似的。
坐在汽車上,李二狗望著背後逐漸遠去的故鄉,兩隻手不停地交叉揉搓著。想起母親,那位老實巴交為了他而一輩子省吃儉用的親人,他的熱淚在心底不停地流淌著。原諒我吧,母親!我不能就這樣隨便地與一個不了解的女人過一輩子。無論如何,我將要去尋找自己的愛情,尋找那個愛我而我又愛她的女人……
縣城有去省城的長途汽車,但票價太貴,李二狗沒舍得坐。縣城有一列火車,那是運煤的車輛,每日往返一次。在讀高中時,李二狗聽人說過,隻要偷偷地塞幾塊錢給列車員,就能搭上火車,前往省城。火車是晚上出發,李二狗在縣城裏閑逛了一個下午,買了三四個燒餅,一瓶純淨水,這才準備妥當,在火車站候著。
李二狗塞了五塊錢給列車員。那是個性格爽朗的北方漢子,他的工作是不斷地往爐灶內添煤,以保證所發的電力能夠供應火車運行。天已經黑了,氣溫慢慢降了下來,那位燒火師傅讓李二狗坐在爐灶前,那樣暖和了不少。他還找來一個紙箱,把它攤開鋪在車板上,讓李二狗躺在上麵。
第二天黎明時分,火車便抵達了省城。可是,走出火車站時,李二狗的心情卻沉重起來。
高中畢業已經四年了,無論是否心甘情願,都已經開始了自己的農民生涯,他身上的某些地方,也越來越像農民那樣了,比如抽煙,隨地吐痰。而韓冰潔,這些年是在與自己保持著通信,可那又能說明什麼呢?人家是一名大學生,畢業後是要吃國家糧的,自己這個泥腿子又哪能高攀得上?在這四年裏,每次通信,韓冰潔都給他說省城裏的各種事情,那對於他是一個陌生的世界。他不了解那裏的一切,不了解高樓大廈,或者是電梯。但每次接到她的信,他總是感到一股暖流在心間涓涓流淌,這給他的苦累的生活,帶來了不少必不可少的支撐下去的要素。
可是,一旦要將這種友誼開花結果,他便打起了退堂鼓。他們現在的身份可是天壤之別呀,他能夠讓她因為自己,而到那窮鄉僻壤挨苦受累嗎?再說了,即使他願意,而韓冰潔會願意放棄這拚搏多年的結果,追隨他嗎?
不過,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雖說有些唐突,回去後也可能會被母親破口大罵一頓,但結果無論如何,自己都不會遺憾終生,他馬上感到身上輕鬆了不少。
在火車站前的人行天橋上,李二狗停下來,仔細辨別了一下方向。省城與農村不同,這裏的建築毫無章法,不像在農村裏,即使閉上眼睛,也能分清楚東南西北。辨別了方向後,他隨手招來了一輛人力三輪車,“省農業大學,”他說,接著又加了一句,“快點”。坐在三輪車內,他的心早已飛到了韓冰潔的麵前,路旁繁華而又如畫如夢的風景,他沒有一點心思去打量。他隻是焦急地注視著前方,催促車夫加快點步伐。一路上,他想象韓冰潔見到他時的表情,因為,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想到,今天是她的生日,而他竟然會前來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