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離玄武湖不遠處的火車站裏正有一個穿著背心褲衩身材微胖的中年人蹲在地上不停的抽著已快燃盡的香煙,劣質的香煙已經將他看起來有些臃腫的手指甚至手背熏得微黃,可他依然樂此不疲的抽著手中廉價的香煙,身邊的水泥地上已經滿是煙頭,少說也有十幾根之多,在他左側的水泥地上還放著半瓶野嶺礦泉水,中年人的目光一直盯著後湖邊一位穿著普通的青年,那個青年正是一直在雨中發呆的蕭塵。
中年人的耐力似乎非常之好,目光一直緊緊盯著青年,近乎灼熱的眼神幾乎讓人以為是一個下半身正常的男人看一個全身赤裸裸的女人。片刻後,中年人動了動略微臃腫的身軀,似乎想換一個舒服點的姿勢。
“你已經盯著我看了三個小時。”就在中年男人換個姿勢的時候,蕭塵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眼神中帶著略微的玩味笑意和出於本能的戒備。
中年人抬頭,看著蕭塵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絲尷尬,站起來望著麵前的青年燦燦笑道:“小夥子,我在這後湖邊也見過不少人,可還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年輕人,這麼淋雨就不怕感冒?”
這個穿著褲衩背心拎著半瓶礦泉水的中年男人以前在南京也是一位小有名氣的人物,隻是前幾年的股市風波讓他家道中落,有些姿色的老婆跟著一個有些小錢的男人不知跑到中國的哪一間賓館翻雲覆雨去了。都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王貴的老婆確實可以算是一頭花斑吊額青眼大白虎了,不僅將王貴僅剩的家產席卷一空,更將八歲的孩子也帶離了南京城,王貴有時候很懷疑那個八歲孩子是不是自己兒子,也許根本就是那個女人與她的拚夫所製造的劣種,想到這一點後,王貴也就不是那麼的恨了,隻是一想到那個曾經在自己胯下嫵媚多姿的女人王貴心裏還是有一些不甘。
蕭塵看著王貴千變萬化的眼神突然笑了笑,說道:“我淋雨因為我喜歡,這和你無關。”蕭塵說的不溫不火,字裏行間有冷漠味道。
在來到王貴身邊的時候,蕭塵已經將玄武飯店發生的一幕深藏心底。
看著麵前的青年,王貴不禁想起了二十年前自己還在東奔西跑為自己的事業而四處打拚時在四川青城山所遇到的那個一身青衣的老道士,當時的王貴正是風華正茂指點江山的熱血年紀,哪裏信什麼鬼神信什麼道士,二十年彈指一揮間,王貴再想起那個道士的時候不禁有些後悔,“小夥子,人活在這個世上到底是為了什麼?名利抑或金錢?或者說人們所有的努力僅僅是為了讓別人豔羨自己的功成名就而頂禮膜拜?你不覺得可笑嗎,和尚們雖不濟卻也知道‘眾生平等’這句話,大千世界中,我們不過是一副皮囊包裹著幾絲血肉兼且有思考能力的某一種高級動物,又何必沾沾自喜的以為我們是這個世界的至高主宰?又何必去追求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所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望你切記,二十年後也許你會明白一些的。”老道士的一番諄諄教誨,王貴此時想來卻是有些懂了,二十年來,他始終在為了金錢而奮鬥而努力,成了萬元戶想著成為百萬富翁,成為百萬富翁卻又想著更上層樓與那些千萬富翁們並駕齊驅,這樣的盲目追求又怎麼會有一個終點?
“小夥子,我和你實話實說吧,我一見到你就覺得特別親切,本來我打算抽完這包7塊錢的南京後就去另一個世界了,我活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值得留戀,可剛才看到你站在後湖邊氣定神閑的模樣讓我的心裏沒來由的一動,我就開始仔細的觀察你,結果您一看風景就是三個小時,你看,我這包煙也隻剩下一個盒子了。”王貴看著神情淡定的蕭塵將自己的心裏話一字不漏的全抖了出來,王貴也絲毫不介意蕭塵是否肯聽自己的話,他隻是在臨死前想找個人訴訴衷腸而已,古語雲:“鳥之將死,其鳴也悲,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也許是每個將死的人都想找個人將心裏的話說出來好讓自己在這個世界再也沒有留戀再也沒有牽掛,可即便你說盡了自己的心裏話又是否真的能夠做到死而無憾呢?
蕭塵看著王貴的眼神漸漸眯了起來,似乎想起了自己的經曆,緩緩說道:“輕生?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世間的萬物都有他存在的理由。”話到最後的時候臉上卻出現一股玩味的笑意。
“小夥子,你信佛還是信道?”王貴有些疑惑問道。
“我信命!”蕭塵答道。
王貴突然想起青城山那個老道士當初在臨別時送給自己的一句話,“蒼山牧雲觀雨,以醒庸人之夢。”
王貴這時想來不禁有些癡了,也許道士的話是對的吧,“蒼山牧雲觀雨”,那是一個何等的境界?
“小夥子。”王貴話一出口卻發現身邊已經沒有了青年的蹤影,而不遠處,那個穿著普通的青年人正在風雨中健步而去。
青城山,牧雲觀雨?王貴搖頭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