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 初冬。
一路走到寺廟前, 阮夏也沒能尋到讓她注意身體的那位, 便走進去上了柱香。
因為父母和司載陽, 阮夏深信人死後靈魂不滅。
距離上一次和傅嶽一起過來其實並沒有多久, 但山裏的冬天總是比城區來得要早, 幾場冷雨寒風過後, 樹葉落了大半,滿眼皆是蕭瑟之意,山風陰冷刺骨。
阮夏在殿前跪了許久許久。
十天前她才因為宮外孕入院, 目前身體全然沒有恢複,又走了太久的山路,起身的時候難免頭暈。
目眩的感覺還未完全過去, 一雙手就從後頭扶住了她。
回頭看到此前從不肯進寺廟和教堂的傅嶽, 雖然感到意外,阮夏卻沒有問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在這裏的。
一觸到阮夏冰冷的手指, 傅嶽便直皺眉頭——出院的時候, 醫生再三強調宮外孕比普通小產更加傷身體, 至少要休養一個月, 期間不能勞累, 受寒更是忌諱, 一旦落下病根就再難恢複。
雖然氣她不愛惜身體,傅嶽卻不敢埋怨她,忍了又忍, 隻聲音柔和地說:“這一個月, 你還是先住到我那裏……把身體養好了,再說離不離開的事兒。”
記起車禍前她的決絕,傅嶽知道這段感情凶多吉少,唯有暫且拖延。
阮夏沉默良久,答了聲“好”。
“我背你下山。”見阮夏一臉淡漠、立著不動,傅嶽又補充了一句,“醫生說你現在不可以劇烈運動,索道離這兒也很遠。”
在醫院呆了十天,阮夏全然沒有料到外頭的氣溫已經如此低,出門的時候隻穿了雙露著腳麵的絲絨平底鞋,眼下腳趾已經凍得沒了知覺。
因此她沒有拒絕傅嶽。
傅嶽脫下外套罩到阮夏的身上,而後彎腰背起了她。
相對沉默地走了快半個鍾頭下山路,伴隨著腳踩到落葉上的吱吱呦呦的聲響,阮夏昏昏欲睡。
趕在睡去前,她忽而開口:“傅嶽。”
“嗯?”
傅嶽心中猛地一跳,生怕她說現在就分道揚鑣。
“直到現在,你還是覺得無理取鬧的那個是我對不對?”
“沒。”
“你一定覺得自己特別無辜,覺得我一次次和你提分手,你不計前嫌的過來求和,我還讓你滾,特別特別冤枉……我和司叔叔的傳言,你也是有點相信的對吧?司叔叔去世後,我的名聲那麼不好,你還裝不知道,你一定覺得自己特別偉大特別深情吧。”
“……”
“你生氣了?因為我受了那麼多教訓,還是不長記性地那麼直接,非得說這樣的話讓你難堪。”
“沒有。”
“我知道你有,你就是生氣了。放心,我不會留在這兒氣你太久,養好身體我就回倫敦去。”
傅嶽聞言腳步一滯。
“正好司叔叔的忌日快到了,我要先回牛津拜祭,順便和溫萊聊聊,我不會讓她太好過。”
“你……”傅嶽頭痛不已。
“你覺得她失去丈夫的同時還要忍受流言蜚語很可憐?我不該再打擊她一次?”阮夏冷笑道,“她根本不配頂著司叔叔遺孀的身份享受他全部的財產,至少不能如此心安理得。”
“以前的事能不能翻過去?我哪裏對不住你,你告訴我,我都改,我們以後好好的行不行?”
“不能。我一輩子都欠司叔叔的,我一輩子都得記著他,永遠都翻不過去。”
傅嶽的眉頭不由地擰了起來,他不願意她想起來,不準司菲靠近她,就是因為不想她再記著司載陽,不想再看到她一輩子掙紮在內疚中。
“對於我來說,司叔叔和父母一樣重要。我以前一直都沒有告訴過你,他其實是我的親叔叔。”
“我爸爸是我爺爺的非婚生子,是司叔叔同父異母的親哥哥。因為叔叔沒有孩子,小姑姑的小兒子就跟著媽媽姓司,他叫司裴,你也認識的。司裴司菲和司斐,你真以為是巧合麼?”
這話讓傅嶽太震驚,他停住了腳步,回過頭看阮夏。
看清他眼中的驚愕,阮夏悄然一笑:“我以前不告訴你,不是怕你瞧不起我是私生子的女兒,也不是怕你講給外人聽,而是以為你不會和那些人一樣誤會我和我叔叔有什麼。”
“我一直都相信你。”
這話是真的,傅嶽不信的從來都隻有司載陽而已。
“那你為什麼討厭司叔叔?就因為他不喜歡我和你在一起?得不到長輩的認可,你不該加倍討好他麼,證明自己嗎?還是你根本沒把他看成長輩,而當他是心思齷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