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我也曉得應該留在上海,但是我不知道怎麼辦理。”弟弟回答道。

“阿拉和姆媽一道去找裏弄居委會,請他們出個證明,說明阿拉已經在邊疆工作,姆媽又體弱多病,需要子女照顧,根據現行政策,小阿弟儂是應該留在上海工作的。明天阿拉幫儂去打個證明,後天上午阿拉一道到儂學校去找領導。這件事情一定要想法辦成。小阿弟儂千萬不能到外地去工作,更不能像我一樣到邊疆去工作,不然我們的家庭沒有辦法維持下去了,那怕在裏弄工廠打工也不能到外地去。阿拉畢業的時候,正是在爸爸出事以後,又碰上國家困難時期,自已在政治上、經濟上壓力都很大,我是不得不去邊城工作啊!”文娟動情地說完這番話,她對家庭是有極大的責任感的。

“阿姐你的處境我是很理解的,你對我的關心和幫助我是終身難忘的。”弟弟文學感動得眼睛都紅潤了,沒有姐姐為家庭忍辱負重,他連初中都無法讀下去的。接著文學也關心地問道:“阿姐,今天你到哪裏去了?”

“小阿弟,阿拉在邊城沒有一個親人,連上海人也很難遇到,這回從邊城回家來探親,阿拉剛上汽車就遇到一位寧波老鄉,原來還住在對門四號。他的姨夫就是原來住在二樓的寧波伯伯。所以阿拉遇到他以後就感到十分親近,小阿弟,你能夠理解阿姐的這樣心情嗎?”

“阿姐,阿拉是心連著心的。你在遙遠的邊城工作,我心裏是多麼思念阿!隻是我沒有能力來幫助你。所以我隻米蘭的衣服已經不見了。

他緩緩地關上櫃門,慢慢地走到了樓下,坐在沙發上,沮喪地用手掩住了臉……半晌,他抬起頭來,看見茶幾上有一個晶晶亮的東西,再定睛一看,是他給米蘭的家裏鑰匙…

清晨六點,米蘭提著行囊,回到了自己原來在貧民窟的家。

阿青早起上廁所,看見披頭散發、麵色蒼白如幽魂的米蘭,嚇得尖叫出聲。發現是米蘭後才一手捂著砰砰亂跳的胸口,一邊問她:“米蘭你回來了?”

米蘭卻沒有答話,她木然地提著行李,夢遊一般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她呆坐在床沿,一言不發。

一夜的痛苦與失眠,以及鬱積的心結,讓她蒼白憔悴,心如死灰。

阿青跟了進來,看見她毫無生氣的樣子,慌得有點手足無措。她拍著米蘭瘦弱的肩膊說:“米蘭,怎麼啦?出什麼事了?”米蘭睜著呆滯無神的大眼,沒有回答她。

阿青看看地上的行囊瞬間醒悟了,坐在床邊安慰米蘭道:“被臭男人欺負了吧?沒事,去他的!”

米蘭愣愣看著阿青,阿青同情地對她說:“想哭就哭出來吧,別憋著。”

米蘭抱著阿青,嗚地一聲哭出聲來。

她嗚咽著,淚水從她紅腫的眼眶裏狂湧而下,將阿青的衣襟都打濕了……

天沒亮她就從丁山的家出來了,路上冷冷清清,沒有行人也打不到車,她提著行囊孤單地在馬路上行走,感覺自己就像被整個城市放逐與遺棄。她邊走邊流淚,冬日清晨的風寒冷入骨,衣著單薄的她也感覺不到冷。

沿著路邊走著,她慢慢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她用含著淚水的眼睛望著丁山家的方向,就這樣和他說再見吧,當初錯誤的開始,就這樣錯亂的結束吧。

盡管還有依戀,還有不舍,但她的心已經被他撕成了碎片,再也拚湊回原來的樣子了。是前世欠了他的嗎?他為什麼要這麼對她?難道這就是愛上他的懲罰嗎?

風撩起她散亂的頭發,她站在蕭蕭的寒風中,哭得就像個無助的孩子。

……

丁山滿腹心事來到公司。不出他的所料,米蘭果然沒有來上班。

一整天他也都心不在焉,工作不在狀態。

桌上煙灰缸裏的煙蒂都已經滿出來了,他盯著桌麵上的文件,但一個字也沒看進腦子。

他煩躁地拿起電話,不知是不是第一百遍撥著米蘭的電話,電話的那頭依然是機械的女聲:“您所撥打的手機已關機……”

他掛斷了電話,看看手表,已經是下午三點半了。他終於騰地站起身,胡亂地跟一個調研部的組長指派了今天必須要緊急處理的工作,便快步離開公司驅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