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友”這個名詞,在他倆的心目中有特殊的含義,所以學文感到難以回答,“親友”這個問題也就沒有可能討論下去了。學文早已覺得和文娟交往要任其自然,決不能自作多情,這樣反而弄得沒有意思了。文娟的言行始終是很自然的,她以為邀請學文來上海,無論如何要讓他來家裏住宿,自己的心裏才感到坦然,才感到交往有些情趣,有些浪漫,當然阿鄉太激動了。文娟好像有意要讓學文體驗自己家裏貧窮而簡陋的生活,看看他有何反應,實際上學文已經艱苦慣了,他認為比起邊疆山區少數民族的生活狀況,上海平民簡直就像在天堂了。而且學文感受到了能夠與文娟一起在她的家裏,是他心中最大的滿足。這樣陪著文娟說說家常話,他的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了。俗話說的好,平平常常才是真。他倆都出生於上海銀行職員的家庭,出生後經曆了抗日戰爭、解放戰爭,解放後運動一個接著一個,一直到三年國家困難時期,他倆的家庭都遭受到了重創。現在形勢漸漸好轉了,他倆的心態也漸漸輕鬆起來。上帝安排他倆從遙遠的邊城到上海來探親,使他倆孤獨的心靈緊緊地聯係在一起了,他倆平平常常的談論家常,直至深夜。

學文和文娟躺在各自的小床上,談論著各自的經曆和家庭狀況,聊著聊著,兩人都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文娟漸漸進入奇幻的夢境,國家困難時期已經過去了,甘肅夾皮溝農場的右派們的體質也漸漸地恢複過來,文娟喜出望外,從遙遠的邊城來到了夾皮溝農場,探望她離別多年親愛的爸爸,她興奮地跑啊!跳啊!她的爸爸浮腫已經消失,睜大眼睛凝視著自己親愛的女兒,文娟跑上去緊緊地抱住爸爸。爸爸雙手撫摸著她的頭發,親眤地呼喚著:阿囡!阿囡......。

親愛的媽媽已經下班回家來了,她雙手撫摸著文娟的頭發,輕輕地喚叫著:“阿囡,阿囡。”文娟驚醒了,她深深地熱愛著爸爸和媽媽,她已經多少次在夢中與爸爸相會,心中總是非常激動。為什麼爸爸會有如此悲慘的遭遇,這是她心中最大的疑慮。

這一夜文娟無論如何無法再入睡了,但是為了讓勞累的媽媽早點入睡,她隻能保持沉默裝著睡了。媽媽也不再作聲,亭子間裏安靜極了。學文醒來了,他睜大眼睛凝視著母女倆,他懷著一顆平常的心靈,深深地愛著她們。

天亮了,學文和文娟下樓來廚房間洗漱。學文說今天阿拉到衡山飯店去,阿哥要請阿拉吃法國西餐呢。文娟說阿拉上去和姆媽打個招呼。兩人走出了裏弄,文娟又說阿鄉,阿拉去喝上海鹹豆漿吧。說著兩人走進了一家點心店,文娟要了二碗鹹豆漿,幾根油條。學文也是很喜歡喝鹹豆漿的,現在他發現豆漿的鮮味沒有了,裏麵隻放了大頭菜、榨菜之類的碎末,沒有蝦米了。文娟說阿鄉豆漿沒有鮮味和,學文笑笑說蠻好蠻好。文娟又說阿鄉儂在這裏等一等,阿拉回去換換衣裳。學文說儂快回去打扮一下,阿拉在這裏等著。

文娟換上了細花的確涼短袖襯衫,下身穿墨綠色的卡長褲,亮晶晶地短頭發,清淡的香水味迎臉撲來,學文為之一振,不禁呼叫:“阿娟,儂好漂亮啊!”文娟反駁道:“勿要尋阿拉窮開心好伐。”學文笑嘻嘻地拉著文娟的手漫步在淮海路上。心情舒暢極了。他也理解文娟的心情,要盡量擺脫她心中的憂悶,使她能夠輕鬆愉快起來。

他們在淮海路上漫步,來到了準海公園門前。學文說:阿娟時間還早,阿拉進去白相好伐。文娟點點頭,兩人進入公園後,沿著幽靜的林間小路散步。學文說道:阿娟儂讀過朱自清的南湖遊記嗎?這是描繪我們邊城南湖的散文,是朱自清在西南聯大邊城分校任教時寫的,邊城有一千幾百年的曆史傳統了,文化底涵是很豐厚的。文娟接著說:阿拉勿曉得啥文化文人,阿拉隻曉得邊城的過橋米線太油膩了,勿好吃,還是邊城的紅糖年糕適合上海人的胃口,儂不見這次我帶了好些回來。學文又問道:“儂曉得邊城過橋米線的來曆嗎?”文娟笑道:阿鄉又來考阿拉了,過橋米線是一個窮書生在邊城南湖鬆島苦讀詩書時吃出名氣來的,朱自清是位很有骨氣的文學家,阿拉喜歡讀他優美的散文,包括“南湖遊記”,老人家讚揚他寧願餓死不領美國救濟糧,這些文人給邊城增添了文化底涵,儂說是嗎?學文很高興地笑道:原來阿娟還很有文化修養哩,文

小小的亭子間擺放著二張小床,中間有一張方桌,用自來水要到樓底下廚房間去提,排水可以從窗口下的漏鬥中流出。大小便還是要用馬桶,生活設施雖然簡陋,然而當時的上海平民已經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