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思回望過去,他正視山海經的眼睛。隔著鏡片,他覺得山海經眼神雖然犀利,但也並沒有很嚇人。他說:“為什麼是我?”
“我雇傭員工時,從來都不回答為什麼。不過你應該是個例外,因為——”說到這裏時,山海經稍微停頓了一下,他把酒杯放到小桌上,那聲音不大,卻讓林明思心頭一驚,“因為我們兩個人都很喜歡你,這件事不太尋常。”
“你和江燁淑?”林明思不太有把握地問。他也很少見有人招聘是把主觀因素拿到桌麵上大大方方地說,更不知道這個“喜歡”是怎樣的一重含義。
山海經搖了搖頭,他終於浮現出一絲微笑,但這笑容更像是苦笑。
雖然有些摸不清頭腦,但是林明思也在認真地考慮著山海經的提議。合同快要到期了,是否能續簽還是個未知數。上個月他的分管領導找他談過一次話,表麵上看隻是東拉西扯聊聊家常,實際卻在暗示他這個行業最近不好幹,企業可能考慮裁員,尤其是現在在美國還出了這種事情……
“不管你原來的單位給你多少工資,我可以給你開雙倍。”山海經說。
林明思一口酒沒咽下去,差點沒嗆死,咳嗽了幾聲,感覺酒精在喉嚨裏灼燒開一片,連氣管都是熱的。
“我回國就辭職。”他說道。
山海經再度露出笑容,他舉起酒杯,衝林明思搖晃一下。林明思會意,與他碰了杯。
“有一件事我應該現在告訴你,”山海經的笑容不到一秒鍾就從臉上消失了,仿佛奶油在滾燙的鐵板上迅速融化,林明思緊張起來,但是山海經緊接著又說,“不,現在還不是時候,現在不應該告訴你。
“對不起,我不明白,你是不是在逗我。”林明思說,他這麼說完全是為了掩飾心中的不安,他看到山海經那張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上肌肉在抽搐抖動,仿佛是在故意做出一副怪相,但林明思實際上心知肚明,這是不受控製的。
“景先生,你怎麼了?”林明思站起身,猶豫要不要撥打911。
山海經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上,暗紅的酒在地毯上滲開,像是一灘血跡。林明思往後退了一步,後背貼到了牆。隔著薄薄的一件襯衣,皮膚甚至能感覺到壁紙粗糙的觸感,他緊盯著麵前好像癲癇發作的山海經,對方臉上的肌肉不再顫抖,恢複了正常,或者說完全反常。
山海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有著野獸般的眸子的那個人。
雙重人格。林明思的腦子裏猛地蹦出了這四個字。他忽然間明白了很多事,難怪前一天晚上江燁淑會流露那樣驚慌的神情,難怪山海經會告訴林明思“兩個人都喜歡你”,難怪……
他沒有來得及想完,眼前這另外一個山海經已經伸手抓住了林明思的肩膀,把他狠狠地按在牆上。
“你後悔了?”山海經低聲問。這一個“他”的聲音十分沙啞,好像嗓子受過傷。
“沒有。”林明思冷靜地說,盡管他此刻內心慌張,冷汗從發際處滲出,但他知道過分的驚慌對他沒有任何的好處,隻會激怒眼前這人而已。
這個男人離林明思太近了,林明思感覺到他在急促呼吸,問道他身上有一股古龍水的香味,看到他的目光有如利刃,充滿了侵略。
而對於山海經的這個分裂出來的人格,實際上林明思一無所知;就連山海經本人,也就是他的主人格,林明思都不甚了解。
好在令人不希望發生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山海經喘著粗氣,慢慢把手放了下來,林明思這時才覺得肩膀疼得厲害。山海經轉身,踩過地毯上的酒漬,一言不發地走出了房間。林明思僵硬地靠牆站了幾分鍾,發覺汗水已經浸透了衣服。他意識到自己應該追出去看看,可走廊裏空無一人,樓下的馬路和灌木叢遮掩的停車位也都是空的。如果不是那支紅酒和酒杯還在房間裏放著,林明思幾乎要以為剛才是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