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顏殊從背後抱著於歸坐在床上, 兩人都沒有要睡覺的意思。
回到家已經好幾個小時了, 於歸依舊是毫無反應的樣子, 不吃不喝不動也不出聲, 整個人宛如一尊石雕, 連身體都像石頭一樣格外冰涼。
顏殊那會兒替他處理膝蓋傷口的時候, 看到兩邊都已經磕破了,可是當他把酒精小心翼翼地塗上去時於歸臉上連一絲一毫的顫動都沒有出現過,仿佛壓根感覺不到疼, 亦或是已然沒有對疼痛做出反應的力氣。
顏殊給他上完藥,就把人抱在懷裏,寸步不離地守著, 心裏由最開始單純的擔心和心疼漸漸蔓延出一股愈演愈烈的後怕來。
按照葉煦的說法, 於歸今天本來是該留在家裏休息的,要不是他自己非要硬撐著跑去上班……那現在, 說不定他已經無法像這樣抱著他了……
顏殊一想到這一層就覺得心髒撲通撲通直跳, 渾身的冷汗也是克製不住地往出冒, 這讓他禁不住將懷裏的人摟得更緊, 生怕自己手一鬆就會失去他, 這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承受的。
此刻方知什麼叫做心有餘悸。
葉煦發來的錄音顏殊之前已經戴著耳機聽完了。他隻聽了一遍, 但是於歸說的每一句話,卻都如同種子一般在他心底生了根,深深地紮進血肉裏, 難以拔除, 清晰而鮮明的疼痛讓他把每個字都記得異常清楚。
其實這件事,就像葉煦所說的那樣,是他們兩個彼此都不夠坦誠、不夠理解對方的緣故才會造成當時那種局麵,兩個人都有錯,也說不清究竟誰錯得更多或更少。
可是此時在顏殊心裏,卻已經把所有的過錯都歸咎到了自己身上。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當他要說出於歸太過冷情之前於歸的那句充滿乞求的“求你……”
他是那麼害怕他會那樣說他,他都那麼低姿態地來求他,可他還是無所顧忌地說了出來,完全沒有想過自己那句話會對他造成多大的傷害。
照片裏,於歸的臉色幾乎是青灰的,嘴唇又白得嚇人,顏殊對他有多少酒量再清楚不過,看到他把自己折騰成那個樣子感覺自己一顆心都被揉了個亂七八糟,各種滋味彙聚到一起最後綜合成一種令人難以忍受的酸脹感,堵得他整個胸口都是悶悶的,恨不得自己先捅自己一刀順口氣再說。
如果奶奶沒有出事,顏殊想他大概會跟於歸認錯認到哭出來。
但是現在,奶奶走了,於歸的身邊隻剩下他一個人,那他無論如何都要讓自己堅強起來,至少堅強到足夠撐過兩個人共同跨過這一關。
他的孩子心性,也是時候要收起來了。
顏殊低下頭,一隻手環在於歸腰間,另一隻手覆在他胸前將他朝自己按得更緊,然後把下巴放在了他的肩窩裏,麵貼麵地低聲道:“於歸,你難過就哭出來吧,別憋著自己好麼……”
不過他說完後於歸還是一如既往地沉默著,顏殊也沒抱太大的期待他會回應自己,便又安靜下來,努力地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懷中的人。
仿佛又過了很久,顏殊沒有看時間,但感覺至少是夜裏兩、三點了,懷裏的人卻忽然動了一下。
這個動作幅度非常小,但是跟先前的一動不動對比起來已經足夠明顯,顏殊瞬間坐直了些,脊背離開床頭繃得很緊,手臂上也加重了力度,語氣卻放得極輕像是怕會驚擾到他:“於歸……?”
於歸沒有說話,卻把手緩緩抬起來按在胃上,身體不自覺地向一側轉了轉,背也微微弓了起來。
胃疼,其實已經疼了很久了。隻是疼到現在終於達到了讓他無法再無視下去的地步。
“於歸?!”顏殊緊張地叫了他一聲,暫時不得不先把人放下道:“我去給你拿藥!稍等!”
顏殊說完就匆匆地跳下床去,拿好藥又接了杯溫水過來,扶起已經雙眼緊閉深陷在床裏的人,盡量讓他上半身不要弓得那麼厲害,然後艱難地給他把藥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