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掠過陶家灣
東山坡上的青草黃了,莊子四周的莊稼也黃了。秋風涼習習地從陶家灣四邊的曠野上掠過來。
秋風具體哪一天來的,誰也說不清楚。陶家灣的人一年四季低頭侍弄自家地裏的麥子豆子,顧不上夏風秋風的。
陶家灣人老幾輩子了,每年的這個月份都是這個樣子。陶家灣的人們過一天生活,一天的時光就過去了,他們慢慢地對有些事物習以為常了,以為今年的秋天就是去年的秋天。
陶家灣人收獲的糧食,今年比往年沒有多幾鬥也沒有少幾升,重要的是他們要趕緊收拾完莊稼出外找個地方打工。秋風因沒有了莊稼的阻擋而怪裏怪氣出聲時,劉三虎忙乎著上新疆去打工。他的媳婦給他補好了舊棉襖和被子,又珞了兩個大鍋盔裝到尼龍袋子裏。
秋風冰涼,劉三虎背起行李走下陶家灣通向外麵的小路。此時的太陽紅稀稀的,剛從東山頭上探出半個身子。在半明半暗的光線裏,劉三虎嘴上旱煙卷的火星忽閃忽閃執著地晃動著。我望著劉三虎遠去的身影,對這位曾經是童年的夥伴心生感動,也為他默默祝福。
老人和小孩還留在陶家灣。秋風一天比一天更緊了,更冷了。秋風像一把大刷子將天空擦得一片透明,人的心隨著莊稼的收割、打碾而平靜了許多。
我八十歲的祖母似乎對這個秋天的來臨漠不關心,卻又好像在一直傾聽秋風掠過的聲音。她坐在大門旁半眯著雙眼,像在期待什麼。她前麵是一個小樹園,裏麵長有六棵彎裏曲巴的白楊樹,風一起,枯黃的葉子翻卷著飄蕩在陶家灣不大的村莊裏。人們不知道這些葉子是多年前的,還是開春時長的。
秋風是躲不過的,正如時光的流逝。很多年來,我像匆匆的過客到陶家灣住幾天,然後又悄悄地走掉,我是唯一的旁觀者。
秋風猛烈時,王五把黑牛拉進暖和的圈棚,在槽裏添上新鮮的幹草。王五又用鐵刷子細致地刷著黑牛的身子,黑牛感激地用舌頭舔舔王五的胸膛,王五心滿意足地笑笑。實際上,王五、王天山、史雙等等年歲較大的陶家灣人,在秋天以至到不遠的冬天,都在全身心喂養自家的牲口,體好膘肥的牲口才能完成春天的犁地任務。
秋風掠過,我又回到陶家灣一年一度、生生不息的輪回中,回到她最初的光陰幻想和蒼涼的孕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