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的光芒(1 / 1)

雪中的光芒

為什麼我對陶家灣的雪懷著刻骨銘心的懷念?這是因為陶家灣的雪中有我父母的身影。

記得我十歲那年的冬天,大雪覆蓋了陶家灣的所有山同,天地一片昏暗,白毛風一陣接著一陣地刮著。我們家僅有五隻羊中的一隻羔羊丟失了。

時間已是黃昏,我的父母分頭到陶家灣村莊的各個山岡上去尋找那隻羔羊。

在七十年代末,一隻羔羊對於一個農民家庭來說是一份非常巨大的財產。再說那隻羔羊的媽媽缺奶,是我的父母用青稞炒麵糊糊救活的,對它特別疼愛。當時我的父母像丟了自己的親生孩子似的著急。

我記得父母回到家裏已經是淩晨了,莊子裏的雞叫聲此起彼伏。最終那隻羔羊還是沒有找到,父母很傷心。我看見母親坐在炕沿上抽泣著,不時地用袖頭抹著眼淚,父親坐在土爐子旁的板発上,接二連三地抽著旱煙。煤油燈照出的光線一片模糊,屋外的雪簌簌地下個不停。我蜷縮在被窩裏,盡管心裏為失去小羔羊難過,但我無能為力,幫不上忙,一會兒就睡著了。

當我漸漸長大時,我想象著父母在那個風雪彌漫的夜晚,高一腳低一腳拚命地找尋羔羊,我的心上就像有一枚鋼針在穿過。

因了這件事,我忘不了陶家灣的雪。我曾寫下這樣的詩句:

大雪堆積的光芒:白銀的光芒

陶家灣山岡上巨大的積雪

埋葬了冬天的荒涼和大地的堅硬

在寒冷裏鍛造著陶家灣堅強的脊梁

深秋季節,當最後一行大雁掠過陶家灣灰蒙蒙的天空時,西北風就像一個粗魯的醉漢,先從空氣稀薄的卡窪掌翻著跟頭衝下來,隨後手揚腳踢,東倒西歪地撲向陶家灣。

劉才旦老兩口根據往年的經驗,判斷出最多再有半個月時間,大雪就要來臨了。他兩就起早貪黑,豁出一身老骨頭趕緊收拾那一把莊稼。

陶家灣所有的農戶都像劉才旦老兩口一樣心急火燎,全體出動,割青稞,挖洋芋,拔燕麥,直到把那些養命的作物拉運到家裏,他們才一屁股坐在院子的泥地上稍稍歇一口氣。

風的方向就是命運的方向。大雪按時降落到陶家灣,標誌著冬天也按時來到了陶家灣。山岡上的野兔子早已用幹燥的細土墊好了老窩,灰老鼠儲存了大量的嫩草根。那些外出打工的青壯年還沒有回來,他們或在新疆,或在山西,靠體力掙些生活的費用。有的人不幸在事故中離開這個世界,再也沒有回到陶家灣。

雪沒有因為人間的滄桑而停下來,陶家灣的人們沒有因為艱辛和寒冷而失去對生活的信心。

大雪紛飛的黎明,西風獵獵,天還黑乎乎的,通往神樹頂草原的道路忽隱忽現。劉才旦兩口子趕著馬車,借著雪的光芒匆匆前行,他倆要去神樹頂草原撿拾幹牛糞。劉才旦兩口的子女一年四季都在外麵打工,照顧不上他倆。劉才旦兩口子的頭縮在棉祅裏,淩亂的白發上粘滿冰冷的雪片。他倆盤算著趕在大雪封山之前撿夠越冬的幹牛糞,心裏也就燃燒起了像牛糞火一樣的暖意。

雪落在陶家灣的山岡上,它對陶家灣來說隻是季節輪回不變的象征,但雪中有白銀的光芒在時時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