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享高原
高原悄沒聲息。
我在這蒼茫的高原上悄沒聲息。翻看阿信先生早年贈給我的詩作《獨享高原》,我想象自己就是那個捧卷朗吟的苦行僧人,獨享日暮的風,獨享蒼茫高原上一盞希望的燈。
先生寫道:“我愛這一切。你看我/從從容容,把自己的骨頭/搬上一掛遠行的馬車。”這一年,天祝的名字貼近我的胸膛,這是我甜蜜呼吸的家園,燃燒良知的血液,向著西部的陽光,這一年,1996年命定的詩人,因為熱愛的光焰,美好的追求,向著高原寂靜的歲月,走向一群孩子的眼睛,我成了他們的老師。
無垠的空曠中,我在高原一間狹小的宿舍裏圍著火爐,有學校的暮鼓晨鍾做伴,有天真的孩子們做伴,我於這高原上咀嚼天意的歡樂。雪擁住了門外的路,不會響起郵遞馬車的鈴聲。我朗誦著春天的詩歌,亦看見火苗升騰的光芒,它多像來自一間間教室的眼睛——深刻的向往,溫暖了我的心窩。
我可以感覺到自己深情的目光裏,奔跑著古銅色肌膚的孩子:祁連、昆侖、唐古拉、岡底斯、喜馬拉雅,它們的崛起,令我想到一種不朽的精神。
然則,我又想到遙遠年代的紫禁城裏,大清王朝的風流天子,渾身梅毒潰爛,癱倒在奄奄一息的江山上,而他的大臣們,仍抱著煙槍在腐敗的欲海裏沉浮,他的子民則精神呆滯,一臉菜色……
哦,高原!我要告訴孩子們一個道理:一個自戕的民族是悲哀的。
這與我獨享的高原有多大關係呢?我不知道。我隻是想把那些靈魂委頓的兄弟們揪進高原,讓風雪重新磨礪他們纖弱的靈魂,使他們多一點獻身和開拓的精神。
高原悄沒聲息,我獨自坦然,我在這小小的空間裏專為施恩報恩而來。是高原予我明月在懷,清風鼓袖,是高原給我年輕而壯麗的生命,我想,我不也是一座高原嗎?我沒有理由說孤獨,因為還會有更多年輕的高原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