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大難臨頭各自飛(2 / 2)

我爹說,他瞧著我文不成武不就,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隻盼我能在這亂世烽煙之中一世安逸。至於建功立業光耀門楣之事……他當年連我爺爺葬哪裏都不知道,這一條我完全可以忽略。

我除了憂心我的溫飽,隻憂心麵前這孩子,以目示意他靠近,拿額頭去貼他的額頭:"果然牢房住久了人就容易糊塗,小黃啊,誰教了你這段話?”

但他的額頭微涼,我一貼之下,心都涼了半截……早知道他跟著我吃糠咽菜,就為了一塊我聽都未曾聽過的兵符,我就不應該那麼賣力的下田幹活,來養活他,就應該將他餓得半死不活……

他從未有過的清明如水的眸子裏端端正正映著頭發亂如茅草,麵色枯槁的我,我咧咧嘴,他眸子裏那小人立時醜得能嚇哭小兒。

"小逸,你不必固執了!此去你我定然再無生機,此刻不拿出來,難道等著將來砍頭的時候再拿出來?”

"嗬嗬嗬嗬……"不知為何,我隻覺笑意難止:"你這傻孩子!當初我爹過世之後,你就該問我要,如果在我身上,我定然會送了給你,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真是辛苦你這三年跟著我吃糠咽菜!”

他呆呆瞧了我一眼,麵上神情略一猶疑,語聲終於轉冷:"你是真的死也不願意拿出這塊兵符了?”

我苦惱的瞧著他,要怎麼樣他才能夠相信我呢?

還未等我想出答案,耳邊已聽得馬蹄聲聲,眨眼功夫,已有十幾騎黑衣人執刀而來,小黃麵上神色一鬆,我忖度其意,大約這幫人乃是大陳保皇一派,原以為早已被鳳朝聞砍殺幹淨,原來在暗中保護小黃。

這些黑衣人身手瞧來不弱,很快與押送官兵混戰在一處。其中一名身材極魁梧的黑衣人喊道:"救陛下,快救陛下!”

我嘿嘿一樂,抱拳道:"小黃,你我今日一別,往後小臣再不用操心陛下衣食,終於如釋重負了!陛下還請多多保重!”

他本來瞧著場中打鬥,頗有幾分緊張之色,聞言愕然:"小逸,你難道不跟我一起走嗎?”

我笑著搖搖頭,仰頭去看天高雲闊,神色也不由惻然:"你選的那條路,太辛苦。我隻想豐衣足食,幸福安逸,終老林泉,可惜終歸是夢。也好,不下林泉下黃泉,總歸是躲懶的去處。”

囚車四周兩撥人馬正鬥至酣處。他默默瞧了我一眼,大概對我甚是失望,正欲說什麼,一把雪亮大刀啪的砍斷了囚車的鐵鏈,又幾刀砍得木屑紛飛,將半麵囚車的木柵欄砍去,又刷刷刷幾下,我與小黃身上的鐐銬木枷通通斷了。真是把吹毛斷發的好刀!

小黃活動活動腿腳,跳下車來,朝我伸出了手,那位黑衣仁兄也親切的道:"可是安小將軍?”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這稱呼真是久違了!

他兩個迷惑了。我咧嘴一笑,好生勸道:"我是安逸沒錯,但我不會隨你們去,你們還是快逃吧,此去珍重!”

那黑衣人一愣:"不是說安小將軍手握兵符……"卻被小黃一把拉開,看守囚車的官兵此刻又掩殺了過來,我與小黃便被這兩波人馬遠遠隔開。

我眼睜睜瞧著自己一手拉扯了三年的傻孩子頭也不回的跟著那黑衣人打馬絕塵而去,心下滋味難辨,大致有幾分明白嫁女的父母不喜反悲的道理。隻是嫁女的父母大概會有割骨剜肉的感覺,我也不過是惆悵一時罷了。

因少了桎梏,我在囚車內躺倒,睡得甚是安穩和順,迷迷糊糊之中聽隻得晏平溫潤的聲音指揮著官兵打掃戰場,將未咽氣的黑衣人補一刀,隻當作是催眠曲一般,沉沉睡去。

睡得正香,卻被人推了推,大概是習慣使然,我隨口道:"小黃,餓了就去鍋裏拿個餅子吃,再讓我睡會,好困……”

"那傻子走了……”

猛然睜開眼睛,眼前是晏平溫潤到不可思議的眸子。但我並非無知少女,知道這人無論對著仇人還是恩人,都是這一幅麵孔,早已沒有妄想,一顆心倒是在腔子裏呆的很是平順。揉了揉發沉的腦袋,有那位黑衣仁兄的幫助,沒有木枷鐐銬,倒真是舒服。

"這不是習慣了麼?”

他靜靜瞧著我,半晌才道:"安逸,你都不會生氣的嗎?”

"生什麼氣?”

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那秦輝蟄伏在你身邊三年之久,就為了一塊兵符,你卻作牛作馬來養他,不覺得虧得慌嗎?”

他不提醒,我還差點忘了,大陳的小皇帝陛下名叫秦輝。

我"嗤"的一聲笑了,懶懶翻個身:"難為他一個錦衣玉食的小皇帝,在我身邊餓了三年,吃糠咽菜,最後還沒找到兵符,我覺得虧的人應該是他吧?”

想想,又道:"當年我救這傻子的時候,從不曾想過要他回報,如今不過是知道這傻子原來不傻,另有苦衷而已,又有何可惱之處?”

他的麵色一下又變得難看了起來,冷哼一聲,轉頭走了。

他從前不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