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這個下午我並沒有被鳳朝聞下令拖出去斬了。
更為詭異的是,晚飯也是二人共食。
傳膳的太監擺上來兩盤子葷菜,兩盤子素菜的時候,我愣愣的瞧著這"禦膳",愣是不敢下筷子。
……對於一個三年極少見著肉,吃一頓少一頓的待決囚犯來說,這兩盤子肉菜……其實還是少了點兒……
鳳朝聞拿著銀筷子指著精致的膳盤:"吃啊,怎的不吃!”
嗯,其實我一個快死的人了,客氣這種虛頭巴腦的東西完全可以視為無物!
我掄起銀筷子,左右開弓,不等細嚼慢咽的鳳朝聞吃下小半碗米飯,桌上兩盤子肉菜已經全下了我的肚子。
他身後侍立的太監田秉清嘴角直抽,眼神嚴厲到恨不得將我淩遲處死,大意在表達著我“狗膽包天"竟然敢讓皇帝陛下就著清菜吃米飯,連條肉絲兒也不肯留下"的強烈怨念……
但我才吃個半飽,三年來肚中油水匱乏,這些小肉絲並不能彌補一二,隻頻頻對著空盤子張望。
鳳朝聞放下筷子,唇角微彎,顯然心情不錯 :“可是沒吃飽?還想要吃些什麼?”
我見他語氣並不似作偽,雖然感覺他一個九五之尊吃這麼點菜太過吝嗇,但對一個將死之人,想來也不會舍不得一點肉吧?於是毫不猶豫的要求:"肉,紅燒肘子,紅燒五花肉,紅燒蹄膀……反正紅燒的肉,不拘豬身上哪一塊,來一盤先解解饞?!”
巴巴熱切的瞧著他:答應我吧答應我吧尊貴的皇帝陛下!
他優雅放下手中米飯,淡淡朝著身後侍立的大太監淡淡一句:"田秉清啊,我瞧著今兒的禦膳素了些。”
田秉清額頭立時冷汗密布,麵色如土,往外飛奔傳膳的腳步都有些打軟。
我對著他遠去的身影萬分同情:"陛下這威嚴也太盛了些!”
鳳朝聞幽深的鳳目輕輕瞟過來,為了我的紅燒肉,我立時閉了嘴。
說起來,鳳朝聞是個極度奇怪的人。
與他一起呆了半日,我便得出了這結論。
他費盡心力的助他爹打下了天下,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又操勞到深夜,自吃完晚膳便又不挪窩,坐到了書案後麵批折子,到底是為了哪般?
我百無聊賴倚在塌上,時不時偷瞄一眼端坐如鬆的皇帝陛下,感覺他麵上神情滄桑不少,雖然皮子依然光滑,皺紋也不曾生出一條來,真不知這滄桑感從何而來。
田秉清站在他身後,腦袋時不時似小雞啄米一般,朝下點點,模樣憨態可掬,引得我偷偷發笑。
好在,鳳朝聞總算是結束了這一天的忙碌,直個腰站了起來,田秉清上前幫他散頭發,脫龍袍,有小宮女悄沒聲兒進來,暈紅著小臉兒服侍他洗漱。
我心中暗暗發笑,鳳朝聞的皮相生的極好,在我所認識的男子之中,算得驚豔俊美,隻是他常常冷著一張臉,教一眾春心蕩漾的少女們望而卻步。
不過他如今貴為大齊皇帝陛下,自有宮人妃嬪前赴後繼,也不怕會打光棍了。
他洗完了,抬頭淡淡瞟了我一眼:"安逸,你不洗洗?”
我受寵若驚,樂顛顛去洗漱。能有皇帝陛下的待遇,何樂而不為?
等我收拾妥當,小宮女捧著銀盆麵巾之類悄沒聲息的退了出去,殿門吱呀一聲,關得嚴實,轉過身來,連田秉清都不見了影子,一室幽光之中,隻有龍床上斜倚著的那個人,目光正若有所思在我麵上掃過。
我咽了口口水,隻覺一陣沒來由的緊張,"陛下,我……我睡哪?”
鳳朝聞微微一笑,我心髒劇跳,大步朝後一退,就怕他當場發作,下令將我拖了出去。
——這人脾氣本來就不好,翻臉無情,我當年見識過的。
不過事實出乎我的意料,他朝我勾勾手指,"朕的床,你又不是第一次睡,還不過來?”
……
我霎時麵紅過耳,腦中浮上許多不好的念頭,又大大朝後退了一步,恨不能打開殿門逃出去,結結巴巴,總算憋出一句話:" 陛下,罪臣不是你的後宮妃嬪,沒有侍寢的義務!”
沒道理放著大堆妃嬪閑置,要我一個待斬囚犯勞心勞力!
他鳳眸輕挑,修長的手指收了回去,"這樣啊——安逸倒是很有氣節嘛!"不輕不重飄過來一句:"既然不想侍寢,那就拉出去砍了!”
我又委屈又忿恨,又不敢當場發作。
最可恨這個人,他想讓我死,眨眼即成,最怕他想出一百種折磨我的法子,讓我生不如死。再說,氣節這種東西,既不能當飯吃,又不能拿來保命……要來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