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 眾星捧月的人, 到了哪兒都還是眾星捧月。

哪怕對象是辛勤的人民警察。

“小徐。”

一個警官模樣的人敲了敲門, 對裏麵的人笑道:“都準備好了嗎?”

裏麵的人翹了下嘴角, 斜睨過來, 眼睛仿佛經曆什麼了洗練般, 亮得灼人:“早準備好了。”

警官開玩笑道:“別說, 我還真有點兒舍不得你小子。”

徐漾懶洋洋地把鬆垮的行李袋往肩上一甩,個子太高了,站起來時直接擋住了背後窗子透進來的陽光, 他抬頭,自己成了光源,發梢衣角都被照得發金, “劉長官, 雖然您牌打得不錯,但我更願意回去跟我媳婦兒打, 不奉陪了啊。”

兩人在這邊說話聲不小, 隔壁間的人聽了笑道:“樣兒哥, 你個曬妻狂魔, 臨走前還要虐一次狗!”

徐漾走出門, 警官禁不住上下打量他, 真是奇了怪了,都說進次局子的人出來或多或少都要染上點兒頹廢,哪知這人不但精神抖擻, 眼神也鋒銳得嚇人, 說他被關了都沒人會信,去海外進修了還差不多。

“可別再回來了啊!”

警官對著他背影喊。

走廊盡頭的人腳步頓住,轉身衝他一笑。眼裏那種說不出的東西看得警官一怔,等回過神時,徐漾的背影在拐角處閃過,沉穩的腳步聲漸遠,隔壁間的人惆悵道:“虧了,應該要張簽名的,萬一樣兒哥以後發達了呢。”

警官:“……”

如果不考量地點,徐漾過去這些天其實過得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

裏裏外外都有人替他疏通了關係,更巧的是,負責和他溝通的警官正是他剛回國時結識的幾位客戶之一。警官當時都懵了,登記基本信息的時候,徐漾一臉坦蕩,除了剛進來時眼神有點兒陰沉,之後都瀟灑得跟大爺似的,再加與生俱來的親和力,幾句話就說得眾人心窩一片熨帖,尤其是警官,表麵嚴嚴肅肅,其實一直忍不住想像以前一樣,跟他嘮嘮自己老婆剛生了二胎的事兒。

大家心裏都隱約有種預感,知道這年輕人絕對不會待久。聊天時連空氣中都飄著股祥和氣息,這種情況太罕見了,但是hold不住,這個年輕人隻要往那一坐,就跟聚光燈似的引人朝他矚目過去。

這麼大波折還能不形於色,以後肯定要有大出息。

徐漾走到門口時頓了下。

玻璃門搖晃著,顯然外麵有風,上頭的天藍得讓他有種靈魂都洗刷了遍的感覺,他知道外麵有人在等他,但不確定自己現在的臉色會不會讓對方擔心,想了想,他衝身後的小警衛道:“哎,小王。”

小王抬頭。

徐漾一本正經:“你看我現在怎麼樣?”

小王看著他站那風度翩翩,衣冠楚楚,黑臉道:“你拿我開涮呢吧?”

徐漾笑著挑挑眉,對這個答案很滿意。

*

外麵的確有風。

徐漾剛推開門,風裏就送來一道聲音:“哥!”

循聲望去,四個人站在不遠處。

一家人神色各異,都是感慨萬千,那道淡淡的視線落過來時,徐漾心裏猛地揪了一下,剛要開口的話堵在喉嚨裏,自責得半天沒出來聲。

如果他當時有點兒防人的心,也不會讓他擔心成這樣。

徐淼跑過來了。

唐靜和徐易林也走來,唐靜終歸沒忍住,摸著兒子的腦袋眼裏泛著淚,欣慰地說過幾句後,見徐漾頻頻地往後麵吳原站的地方看,無奈一笑,拉著徐淼徐易林先上車,寬敞的一塊空地上很快就隻剩兩道影子。

一道影子朝另一道影子靠近,另一道影子也動起來,在中間的某點相對而立,忽然風大了點,樹枝搖曳的功夫,兩道影子就重合在了一起。

徐漾掌心貼著吳原的黑發,像要把人嵌進身體似的緊緊抱在懷中。

肩膀那塊衣服濕了。

徐漾收緊手臂,把頭埋在他耳邊:“讓你擔心了。”

吳原抬頭,徐漾替他抹抹臉,“放心,我沒受委屈。”

吳原不知為什麼,對這點深信不疑,道:“學長。”

“嗯?”徐漾溫柔道,聲音輕得不能再輕了。

吳原:“你好像胖了。”

徐漾:“…………”

吳原抿嘴。

徐漾不是胖,過去幾個月他生活得太沒規律,連續熬夜,連續斷頓,營養一時間跟不上,胳膊上幾塊肌肉都有下去的趨勢。但在局子裏的這些天,因為知道出來要搞大事,他按時吃飯休息,按時鍛煉,不知不覺就恢複到過去巔峰時的水準,剛才小王之所以臉黑成那樣,實在是他現在精神麵貌各方麵狀態好到讓人沒脾氣,問出那句話跟挑釁沒區別。

樂觀地看,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因禍得福。

或者說他有本事把任何禍都活成福。

徐漾的人生準則裏就沒“消沉”倆字。

晚上,唐靜熬了一大鍋鮑魚粥。

她本來想給徐漾補身體,後來看他身體倍棒吃嘛嘛香,轉念一想,便把大部分鮑魚放到吳原和徐淼碗裏了。

徐漾:“……”

這一幕真是久違了。胸腔一個起伏,他笑了半天,放下碗時,發現其他三人都在看著他,徐易林先說話:“樣兒,你以後什麼打算?”

徐漾過去這些天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把出汗後黏在額上的頭發往後撥,燈光下他一雙眼睛燦若星辰,沒有一絲迷茫:“大不了重新開始就是了。”

徐易林:“還做房地產?”

徐漾:“做。”

語氣裏的毋庸置疑讓在座三人皆一怔。

吳原垂下眼睫。

從兩人第一次見麵時徐漾就是這個表情。

自信,篤定,對自己說的任何話,說的任何事都深信不疑。

唐靜看了自家兒子半晌,對徐易林笑道:“孩子他爸,樣兒心裏早就有想法了,咱們操心也沒用,讓孩子自己去拚吧。”

徐易林點頭,和徐漾的酒杯重重碰了碰,不再說什麼。

飯桌上氣氛輕鬆,飯後徐漾和吳原到房間裏坐下,臉色卻一個比一個認真,都在認真考慮著未來。

吳原平靜地將這些天的經過告訴徐漾,包括陸申秋,包括任重聞,徐漾一早就懷疑到任重聞頭上了,卻沒料到背後這一係列事都是陸申秋屬的意,聽完眼睛危險地一閃,冷笑:“難為他了,繞這麼大圈子想著怎麼整我。還是眼界太淺,他以為這樣我就會一蹶不振了?”

吳原靜靜地聽,徐漾握著他的指尖,眸色隨著夜色往下沉,前兩天警官傳給了他一份報紙,上麵有九號公館的最新近況,眼睜睜地看著構想了幾個月的方案被隨意更改推翻,他憤怒過後,仔細看了描述文字,諷刺地幾乎嗤笑出來。

還國際性的商業綜合建築,他以為做起來真有他想得那麼簡單嗎?

不說別的,光是投入,陸申秋怕是拿了他所有股票和項目本身做抵押才能借來那麼多錢,說到底求勝心很重,卻根本沒有係統做好商業地產的概念。國內之所以商業地產的成功例很少,就是因為像陸申秋這樣隻看到了未來利益,企圖蛇吞象的人太多。

比起怎麼把項目搶回來,親眼看著它走向死胡同似乎更痛快點兒。

就不知道是項目先卡在死胡同,還是陸申秋本人。

暗箱操作,詐騙,即便知道他是主謀,暫時還沒有充足證據,指望任重聞自首更是天方夜譚,光是那家雜誌社就夠把他牽絆住了。徐漾想了很久,決定先暫且把它放一邊,把吳原兩隻手拉過去,攥住:“小學弟,你剛才說你離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