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 一場暴雨讓雲城正式進入深秋, 銀杏的葉強留不住最後一絲綠意, 轉為枯黃, 雨過天晴, 人站在風中, 仰頭便能沐浴彩虹的霞光。
餘兮兮扶著微隆的小腹站在灶台邊上, 鍋裏已經咕嚕冒泡。
她神色平靜,估摸時間差不多了,便關掉火, 把鍋裏的雞湯倒進保溫桶,拿蓋子仔細地密封好。然後轉身,拎著保溫桶出門去了。
陸軍醫院外科區, 408病房。
砰砰, 房門被人敲響。守在病床旁邊的女人麵容憔悴,隨手抹了把臉, 過去開門。
“琴姐。”餘兮兮淡笑打了個招呼, 把保溫桶遞給她, “這是我給何隊燉的雞湯, 已經打過油了, 很清淡的。”
李琴笑笑, “辛苦你了。”邊說邊伸手去接,“坐吧,我給你削點水果。”
她點頭, 視線看向白色的病床, 一個臉色蒼白的男人正閉眼躺在上麵,臉上扣著輸氧罩,呼吸平緩,透明的壁麵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何隊今天醒過麼?”
“嗯。”李琴低著頭削蘋果,說,“早上的時候醒了一次,說口渴,我給他喂了小半杯水。接著就又睡過去了。”
餘兮兮嘴角微勾,“醫生都說了,何隊已經脫離危險期,狀況也一天比一天好,你應該高興才對。”拍拍她的手,低聲說:“幹嘛這麼愁眉苦臉的,又沒人欠你錢。”
“……”李琴抬眸;眼前這張臉,一如既往的青春,漂亮,烏黑分明的眼充滿靈氣。她一切照舊,但看著她這副模樣,李琴的眼眶卻逐漸變得濕潤,別過頭,掩飾什麼般起身走開,哽咽道:“你先坐,我去洗幾個梨。”
說完強撐著走進洗手間,門關上的刹那,眼淚就流了下來。
兩個月前,金三角剿毒行動結束,主犯南帕卡被擊斃,其餘從犯也盡數落網,任務完成得十分圓滿。黨中央對行動給予了高度和評價和讚揚,無數媒體爭相報道,幾天後,境內外的報紙頭條幾乎都是清一色的“雲城公安雷厲風行,破獲特大跨國毒.品走私案”。
一時間,雲城禁毒大隊美名遠揚,成為了全國各省市,甚至其它國家的學習榜樣。
然而出於某種特殊的原因,另一支隊伍,無人提及,鮮有人知曉。關於他們的所有,最終隻歸結為了謀篇內部報道上的一句話:“7.30行動”中,共計6人犧牲,1人失蹤
突的,有人敲洗手間的門。
李琴隨手扯了張紙巾擦眼淚,“怎麼了?”
餘兮兮的聲音傳進來,能聽出在微笑:“琴姐,大家來看何隊了。”
李琴應著,洗了把臉才開門出去。
隊員們年輕的臉孔上掛著笑,警服筆挺,英姿勃發,打招呼,“琴姐,兮兮。”
餘兮兮順手他們倒水,笑盈盈地隨口問,“才從單位過來麼?”
“對呀。”魏梟上前把她手裏的水壺接過,道,“您歇著吧。挺著個大肚子還給我們倒茶,得虧是崢哥不在,要他在……”
還沒說完,江海燕便狠狠一眼瞪了過去。
後頭的話音戛然而止。大家的臉色都沉下幾分,沒人說話,病房裏的氣氛莫名詭異而凝重。
餘兮兮卻沒什麼反應,看看眾人,好笑,“怎麼了?怎麼都不說話了?”說著視線落魏梟臉上,衝他隨意抬抬下巴,整個人沒有絲毫異常,“接著說呀,要是他在怎麼著?”
“……”魏梟沒吱聲,埋頭,兩手胡亂擼了把腦門兒。
餘兮兮也沒再追問,未幾,彎腰坐下來,手無意識地撫摩小腹。陽光下,她目光柔軟。側顏溫婉而素淨。
李琴剛咽下的淚意又翻湧上來,輕咬唇,蹲身緊緊握住她的手,哽咽說:“兮兮……別撐了。哭出來吧,哭出來你會好受些。”
簡單幾個字,卻令一屋子男人的眼眶都微濕,江海燕更是已淌下淚。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餘兮兮抬眼,眸光竟清澈而平靜,“為什麼要哭?”
“……”李琴深吸一口氣,用力道:“你明知道秦崢已經……兮兮,別再自欺欺人,也別再把自己關起來,你得接受現實。那樣你才能開始新的生活,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