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側寫報告(1 / 3)

“卑憐”!

韓印在白板上用黑色水性筆寫下兩個大字,轉過身,目光篤定地從一眾人臉上掃過,緩緩說道:“凶手是在殺死他的卑微與可憐!那些被害人是他保全尊嚴的最後一道防線,也可以說是他進行自我心理疏導的一塊遮羞布,如果這道防線破了、這塊布沒了,就意味著在生命的長河裏,他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

“凶手是男性,與被害人一樣來自外市,但在本市已生活多年,有可能已遷入本地戶籍。相對來說,作案頻率不高,三年三起,冷卻期較長,表明凶手有一定克製力,所映射的是良好的教育水平和相對成熟的人生閱曆,年齡大致在25歲到40歲之間,沒有犯罪前科。凶手個性孤僻,平時會讓人覺得棱角比較多,愛斤斤計較,並且姿態狂躁,當然,這隻是他為自己構築的保護殼而已,實質上,他越是反彈,內心越是自卑和脆弱。總之,他難以用健康的心態與他人交往,時間長了,周圍的人自然選擇敬而遠之。所以這個人沒有朋友,除了必須要麵對的,比如說同學、同事、家人,他更多是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

“凶手從壓抑到憤怒,進而尋求救贖,其實是對人生極度絕望的一個過程,這種絕望甚至逼迫他不得不用那些掙紮在社會最底層的流浪漢、賣*、賣假藥的人來作為參照物,才能夠顯示出存在感,可以想象他內心深處的挫敗感有多麼嚴重,而且一定是全方位的。但要注意的是,這種心理的形成,首先是他深入骨髓的自卑感在作祟,其次在於他個性上的偏執形成的心理落差。也就是說,現實中他的身份地位,未必真的就如他自認為的那麼卑微和低下,所以我認為凶手應該有一份或者是曾經有一份正常穩定的工作,並且從其在整個作案中顯示出的條理性和邏輯性上看,他可能從事著偏腦力方麵的工作,不過職位不會太高。

“另外,對大多數連環殺手來說,他們首個作案目標多屬於機遇型的,沒有周密的計劃和挑選,也最能體現他們的刺激源所在。而通過挖掘首個被害人——流浪漢的背景信息得知,流浪漢很有可能是被家庭婚姻陡生變故刺激到,遂精神萎靡和分裂,以致意識混沌、浪跡四方。那麼這樣一個人的言行,怎麼會令凶手突然間便憤懣到無法抑製了呢?我想最有可能的是,流浪漢將自己的經曆轉嫁到凶手身上,對其進行了言語攻擊;又或者是流浪漢醉酒後自說自話,令凶手產生誤會。總之,反映出的是凶手在情感方麵的一些信息——他是一個有女朋友或者結了婚的男人,隻不過在他們的交往和相處當中,女方始終占有絕對主導地位,令凶手備感壓抑。

“還有,凶手總是隨機選擇凶器,說明他對自己殺人的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表明他的身材和力量至少中等偏上;同時也體現他個性上缺乏主見,處理事情猶猶豫豫,用咱們常說的話,就是太磨嘰,不逼到最後一刻很難拿定主意。

“最後,來說說犯罪地理方麵的問題:從上麵的相關側寫可以總結出一點,凶手無論在單位還是家庭中,地位都相當被動,所以他不是一個有能力主動夜不歸宿的人,而他第一次作案時間接近午夜,我認為很可能是因為家中發生了爭執,他賭氣出門或者被趕出家門。再結合英雄昨晚關於犯罪地理的分析,基本可以確定凶手應該住在前進橋或者促進路附近的小區中。”

韓印說完側寫,杜英雄接著說:“趙小蘭遇害當天在公司裏沒有異常狀況發生,大概3點多離開公司赴蔣濤之約,3點半左右蔣濤又致電趙小蘭推遲了見麵時間,之後有兩三個小時趙小蘭處於消息真空狀態。從金百合周邊的環境看,可供她消磨時間的地方蠻多的,有網吧、咖啡店、美容店、美甲店、服裝店、超市等等,我和王昆走了幾家店但因為過去太長時間了,沒人記得趙小蘭是否去過。

“當然,這不是重點,我和王昆覺得趙小蘭最有可能和凶手產生交集的時間點,是在烤肉店就餐和回紅星巷的路上。先說後者,以時間點來說,趙小蘭當晚應該是選乘公交車回家,並且烤肉店不遠處就有一個可達紅星巷的公交車車站。我和王昆試著坐了一回,發現該路車在紅星巷設立的站牌,距離趙小蘭遇害的巷口也非常近,從烤肉店到紅星巷這一路上,趙小蘭如果遇到凶手,最有可能是在公交車上。為此我和王昆特意跑了趟公交公司,找到當晚在相應時間點路過烤肉店公交站點的公交司機,同樣也是因為時間過去太久了,司機已經記不起當晚乘客的情況,更遺憾的是,隨車的監控錄像也被覆蓋了。

“再回頭說說烤肉店。據老板反映,當晚蔣濤爽約,趙小蘭獨自把點過的東西都吃完了。值得注意的是,這期間曾有一個疑似出租車司機的男人與她拚過桌,這也是至今為止咱們唯一能確定在案發當天與趙小蘭有過特殊接觸的男人,所以我和王昆都覺得這個出租車司機嫌疑很大。”

杜英雄揚手示意,讓王昆把畫像照片分發給韓印和姚建,接著說:“這是烤肉店老板來隊裏做的拚圖畫像,其實綜合考量一下,如果凶手是出租車司機,那麼他串起幾個案發現場就太容易了。”

韓印和杜英雄各自陳述之後,接下來就要討論如何排查的問題。出租車司機這個方向比較明確,杜英雄和王昆可以走訪全市各大出租車公司,去尋找拚圖畫像中的嫌疑人,而遵循側寫範圍的排查,相對要複雜一些。

前進橋與促進路區域,周邊新舊住宅小區加起來有十來個,近三千住戶,以目前情勢是不可能大動幹戈深入小區進行排查的,另外也容易打草驚蛇,隻能先從戶籍和暫住人口入手。為了讓基層辦案民警能更直觀地理解凶手的背景特征,韓印會將側寫報告做相應簡化之後,再下發到街道派出所。同時他自己也會下基層,會同戶籍民警和管片民警一起進行篩查。

次日,韓印在派出所待了一上午,戶籍方麵暫時還未篩查出嫌疑對象,趁著同人吃飯的工夫,他獨自走出派出所透透氣。

秋日午後的陽光照得人懶懶的,韓印神情鬱鬱地走在街道上,沒有方向,也沒有目標,心裏有種莫名的失落感,仿佛自己錯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也不知走了多久,猛一抬頭,他竟然看到了金百合休閑洗浴中心的招牌。一瞬間,他豁然開朗——這個地方其實他早該親自來一趟了。

在金百合門前駐足片刻,韓印扭身走進旁邊那家在辦案中頻繁被提起的烤肉店。店麵不大,隻能放下五六張桌子,吧台正對著門,旁邊有個小樓梯,看起來還有二樓。店裏生意一般,隻有兩桌客人,韓印選了門邊的一張桌子坐下。一個老板模樣的少婦走過來,放下手中的菜單,客氣地問韓印要點什麼吃的,韓印遲疑了下,說那就幫我下碗雞蛋麵吧。很快,女老板親自端著做好的麵送過來,還捎帶了兩碟免費小菜,大概是覺得韓印氣度不凡,不似尋常人物,遂顯得分外周到。

麵條和雞蛋的香味撲鼻而來,韓印才發覺肚子早就餓扁了,這幾天一門心思都放在案子上,吃飯沒什麼胃口,上一頓飯什麼時候吃的,他已經記不起來了。但他也隻是扒拉了幾口,便停下筷子,凝神屏氣望向對麵的空椅子,眼神閃閃爍爍的,仿佛有人正坐在對麵似的。

我是出租車司機,對麵坐的是趙小蘭,我和她素昧平生,我隻想簡單吃點東西填飽肚子,而她被情人爽了約正賭著氣,我們會聊什麼?韓印在心裏暗自思忖著,腦袋裏突然生出一連串疑問:這樣的氛圍,你會告訴我你是一個推銷*的嗎?我殺人不僅僅是因為受到你們言行的挑釁,更為重要的是不恥你們低賤的身份和地位。如果你沒告訴我這些,我怎麼會想要殺你?說啊,趙小蘭……